那青年面容淡雅，唇角含笑，任谁见了都会生出许多好感，可蔺晨却微微蹙眉：“庆林？”
青年微笑着上前递过一张素笺：“这是蔺姑娘命我给少阁主的，她说药材用量和用法都已然写明，少阁主只需按这素笺所写为梅宗主行药便是了。”
蔺晨接过，挑眉问：“她怎么不自己给我？”
庆林仍是好脾气的道：“蔺姑娘早在三日前便动身去东海了，等不及少阁主回来。”
蔺晨半张口想再问些什么，却终究没有问，只轻声叹了口气：“还是这样的脾气啊......”
庆林交付已毕，对蔺晨拱手道：“蔺姑娘交代的事已经办妥，告辞了。”
蔺晨无暇与他再寒暄，只简单回了个礼：“不送了。”
***
二月的金陵似乎下了一场难以止歇的雨。
元佑七年二月十一日，帝大行于养心殿，诏命皇太子萧景琰践祚。
二月十二日，拜祭太庙新帝即位，四国来贺。
新帝即位后，奉生母静贵妃为太后，封太子妃柳氏为皇后，两位侧妃为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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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传到蒙挚的府上时，夜雨微歇。内监特有的尖利嗓音使得那份圣旨的内容更加清晰无误的传入蒙挚耳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命禁军统领蒙挚速入内宫，钦此。”
蒙挚一阵无言，即便以他的愚鲁，如今也猜到了这道圣旨的缘由，面无表情道：“臣领旨。”
领旨之后，来传旨的内监呵呵笑道：“深夜召见，陛下对蒙统领甚是爱重啊，这便随奴才走吧，轿辇在外候着呢。”
蒙挚反驳不得，只干笑两声：“好说，好说。”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萧景琰已然等他等了许久，蒙挚甫进殿门，便听见新登基的陛下沉声道：“都下去。”
等宫人陆续退出后，萧景琰几步上前：“蒙统领，你从北境归来时同朕说，他被蔺晨带至琅琊阁养病，如今半月已过，他人呢？”
蒙挚自然不敢再装傻，忙行礼正色回答：“臣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陛下，只是小殊一去琅琊阁便杳无音信之事，臣确然不知。”
萧景琰墨色的眼眸微沉：“是不是他又写信给你，叫你不要告诉朕？”
蒙挚只觉汗s-hi夹背，俯身：“启禀陛下，臣前日已往琅琊山寄信，若小殊已然病愈，必然是会回金陵的。”
萧景琰道：“蒙卿，朕不希望你在此事上对朕有所欺瞒。”
“......臣不敢！”
***
“蒙大哥不敢欺瞒景琰的，金陵已有人在收拾苏宅了，我们后日便动身去金陵罢。”
琅琊阁内，月白文衫的青年声音温和：“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叫上晏大夫同我一起去，你不必担心。”
第7章 七
【七】
金陵帝都，冠盖京华，梅长苏在二月十七这天终于坐上了琅琊阁蔺少阁主一早给他准备好的马车，在蔺晨脸含笑意的送别中向帝都行去。
临别前，蔺晨拉住他的衣袖，微微有些神秘地道：“长苏，看在咱们这么长久的交情的份上，本少阁主给你个忠告。”
“什么？”梅长苏疑惑地道。
“等你见了那位......”蔺晨笑呵呵地用手指了指金陵皇宫的方向，“能不说谎就不说谎吧。”
梅长苏闻言一挑眉，随即狠狠拍掉蔺晨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你以为我是你？”
蔺晨也不气，似笑非笑地道：“年轻人......不听话可是要吃苦头的......”
回答他的是梅长苏所坐的马车辘辘远去之声。
***
琅琊阁的蔺少阁主经常与外人言，江左盟梅宗主的经历着实可以写成一本传奇。自然，说这话时他收到的不仅是来自外人的由衷赞同与感佩，更多时候他会收到来自梅宗主的白眼。
但梅长苏今日不知为何忽然讨厌起蔺晨的乌鸦嘴。
或者说是一语成谶。
他出征北境之前，在金陵城头同萧景琰的一番答对确然是骗他的，也在知晓自己并非无药可医之时拟了不止一个法子去向萧景琰解释这样做的因果。
当然这些法子又被他一一否决了。但无论如何，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果唯有自己收拾。梅长苏也并没想过要逃避这件事，但不逃避却不等于已经想好万无一失的法子，故而当他在苏宅正厅看见萧景琰时，理所应当的变了脸色。
然后他就看见站在玄色龙衮的陛下身侧的禁军统领蒙挚轻咳一声：“苏先生，陛下接到您今日会到苏宅的消息临时赶来，原来宫羽姑娘也住在苏宅啊......真是好巧啊哈哈......”
蒙挚干笑了两声，见到其他人并没有附和的意思便有些尴尬的停了下来，倒是萧景琰笑了笑：“苏先生，别来无恙。”
蒙挚眼中带了些担忧的神色看向梅长苏。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太子登基之后似乎有哪里不同，却又不能具体的指出，不过他武人心x_ing也不曾多想，只盼着小殊足智多谋算无遗策，能平安将陛下难测的心思安抚住便是了。
可梅长苏此刻的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下来，恭身行礼：“Cao民苏哲，参见陛下。”
萧景琰听见梅长苏的声音有片刻恍然。分离数月，如今终于再次见到他，之前的焦躁等待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于是他伸手扶起他，只觉他的腕子比出征之前似乎有力了些，想来蔺晨果然将他照顾的很好。略略放了心，便扬了扬手：“蒙卿，你带他们都出去。”
随着梅长苏到金陵来的人仍是从前的那些，皆是知晓宗主与眼前这位的关系非同一般，见梅长苏默然不语，便皆退了出去。
等到室内只剩下二人时，梅长苏只觉掌心微微冒汗，轻轻挣了下，低声：“放手罢。”
“你出征北境之后，我曾问过母亲你的病症，你猜她怎么说？”萧景琰不但没放，反而得寸进尺地将梅长苏两只手都握住，语调平缓，一丝起伏也听不出，“嗯？”
梅长苏当然明白此等情况最忌沉默，可他却实实半句话也答不上来，只能任萧景琰握住自己的手垂眸不语。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存了死念，那些话也自然都是权宜之下随口糊弄我的了？”
梅长苏哑然，这些问题他一个都不想回答。便干脆闭口不言。
萧景琰眸中怒火愈炽，面上却还是平静的：“既然你不愿意做林殊，又已经尽了做林殊的责任，那好，敢问苏先生，此番重回金陵，可有要事？”
梅长苏见他已然有发怒的意思，心下微微一叹，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却终于不再沉默不言惹他发怒：“那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楚。”
他不说还好，萧景琰听他此话立时变了脸色，眸光如火的看着梅长苏，许久才咬牙笑道：“所以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果然是骗我的了。”
梅长苏轻声叹道：“陛下。”
“不必细说了。”萧景琰打断了梅长苏的话，静静地看了他良久，忽然毫无征兆地道，“那位搬来苏宅的妙音坊宫羽姑娘，可是你心悦之人？”
梅长苏怔了怔，有些不明白话题怎会忽然转到此处，却下意识地道：“不是。”
萧景琰想了想，又问：“霓凰郡主半月前曾递了道折子，想来你该猜到里面说了什么，如今你已能享常人之寿，有些主意还是要你自己来拿的。”
梅长苏似乎有些明白萧景琰的意思，又有些拿不准，蹙眉思索犹豫片刻仍是摇头：“我待霓凰并无男女之情，你准了罢。”
萧景琰眼底似乎流露出一丝笑意，哪里还有方才的天子之怒，他轻声道：“那你在江湖上这么多年，可曾有过心悦之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不明白萧景琰想说什么，或许蔺晨就该考虑一下是不是要重新排琅琊公子榜的位次了。梅长苏轻轻叹了口气：“投石问路，陛下果然习得其中精髓，如此，陛下也不必再试，我这些年，并无心悦之人。”
萧景琰闻言眸中笑意渐深，徐徐呼出口气，淡声道：“那就好，我还有机会......你旅途劳顿，你先好好休息，我晚间再来接你，母亲也很想你。”
梅长苏见他果真要走，心下一急已然顾不上君臣之礼，忍不住提声道：“景琰！”
萧景琰驻足回眸，微笑道：“先生该明白我的脾x_ing，为山九仞，我素来不喜功亏一篑。”
梅长苏半晌说不出话来，等他回过神来，将萧景琰那句话反应过来之后立时变了脸色。
许久不见，这人何时学会乱用词了！
第8章 八
【八】
月华如镜，夜色昏昏。苏宅东面的金银花架已是如雪芳华。
有宁神的香气逸散而出。
那晚梅长苏到底是不曾入宫，倒也不是他刻意躲着如今圣上，——他明白躲着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而是萧景琰派蒙挚来接他时他还在榻上安睡未醒。
黎纲将蒙挚引至内室后便退了出去。室内无声，榻前熏香的白衣绝色女子浅笑盈盈施礼：“宗主远路方歇，怕是不能入宫了。还请蒙统领代为转告，等宗主醒后，宫羽定当告知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