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我仿佛知道得太多 作者:白孤生(中)【完结】(60)

2019-06-14  作者|标签:白孤生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历史剧

  刘健与谢迁难得思维同步,都是一脸茫然,虽然他们不想想象,但难道还能是皇上在下方吗?这种事情连想一想都觉得很可怕好吗?!

  原本刘健气愤焦虑的情绪都在如此惊悚的想象中迅速消失,只留下那个恐怖的画面。李东阳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个浅笑,无奈摇头,“你们是怎么想到那边去的?我说的是皇上与焦适之之间的事情还没成呢!看起来应该是皇上主动的一方,焦适之在消极抵抗。”

  不要忽视他们这些做大臣的敏锐眼光,这可是他们铁饭碗的保证。虽然李东阳不至于特地去做到这一点,可一路上皇上完全不遮蔽的模样,已经明晃晃地把这个事实都显露出了好吗?那样的伪装还不如没有,更别说最后焦适之濒死时的爆发。

  刘健在重新消化了李东阳的话后,认真说道:“我认为你或许犯了跟我同样的错误。我们虽然与焦适之熟悉,但不代表能够徇私。”

  李东阳摇头,指尖在桌上轻点,“你错了。我们不能把不存在的事情拿出来思考。我们之前便已经认识了焦适之,与他的接触很多,这本来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还能如何更改?而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x_ing格,想必你比我还清楚才是。”

  “而因为这份熟稔,我在这件事情多了些许耐心,这并不是错误,而是为了更好的决策。”

  在确定听话的两人都接受了他的意见后,李东阳才继续开口,“一路上的行程都是皇上在决定,我等并无权干涉。焦适之很少提意见,然而整个行程中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提意见是在即将进入江西的时候。”

  “我等都纷纷劝说皇上,然而若是皇上意已决,是真的很难改变他的想法。当时我等已经知道前宁王的心思,皇上还打算潜入,以免打Cao惊蛇。”听到这里,刘健一副苦仇深大的模样,就连一贯乐观的谢迁也是一言难尽的脸色。

  “然后焦适之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劝说皇上改变了主意,而且还多加了一百护卫在身。”一刻钟啊,对正德帝来说,就算是三天,想改变他的主意都几乎不可能,更别说稳稳当当从来不是他喜欢的风格。

  “所以你是想用这个事例来跟我说明焦适之的影响力?”刘健皱眉。

  李东阳无力地看着刘健,这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就真的是出不来了,“你就不能换个角度,我想说的是,这一路上,所有,我是说所有有利于皇上改变的建议,全部都是焦适之提出来的,而且有两次完全地扭转了局面。”

  如果当初正德帝不同意追加的那一百护卫变成两百,按着他原先的想法可是轻身上阵,连一百锦衣卫都没有,他们根本不可能在江西宁王那里虎口夺食,最后昼夜不停换人驾船地赶往福建与福建水军会和。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件事情,而李东阳在想清楚这关键点后,惊出了一声冷汗。

  如果焦适之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哪怕他是一个天才的政客,李东阳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刘健这边。毕竟稳定才是社稷最需要的事情,而稳定国家朝政的最好方法也就是帝位的传承正常。不然当初先帝走得那么仓促,他们又如何能不急不忙地把事情都处理好?不就是有一个铁定的继承人在吗?

  但焦适之屡次三番所展露出来的光芒令李东阳放缓了脚步,甚至亲自去刺探了一番,也收获了不少东西。如不是必要,李东阳并不建议跟皇上影碰硬。

  他有预感,他们绝对会输,而且输得很惨烈。李东阳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所以他同样也不想要同僚去实践他的预感。

  刘健是个有缺陷,但很合适谋断的首辅,李东阳并不希望这么快就换人来做。

  ……

  焦适之终于是堪堪在一月末把伤势几乎都养好了。说是几乎,那是因为他腹部的伤势并没有完全长好,但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因而在御医说无碍的那天,焦适之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去天牢。

  虽然北镇抚司才算得上是皇上的私牢,但朱宸濠的身份毕竟不一般,天牢才是适合他的地方。

  焦适之捧着个小盒子,在牢头恭敬地带领下,在这个y-in冷潮s-hi的地方左拐右绕地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在最后一层的最里边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朱宸濠。

  正德帝并没有在牢房上虐待他,相反这间牢房布置得还算可以,至少稻Cao薄被一应俱全,屋内也还算干净。就连刚刚送来放在墙角的饭菜也没有馊味,只是那个半靠在角落里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的男人,令焦适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但这份不忍不是送给朱宸濠的,而是送给那个记忆中通身风流,目光灼灼的男子。是他看错了人,焦适之心道,或许他这辈子都学不会这猜人心的能耐了。

  狱卒过来的声音惊醒了闭目养神的男人,在他的视线触及焦适之时,他竟是淡淡笑开了,“还好你没有死。”声音沙哑,但仍待着那宛若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矜持。

  焦适之即使不恨他,却也忍不住刺了一句,“你不是应该后悔没有更用力一点,或者更精准一点吗?”

  朱宸濠移开视线,落在了旁处,仿佛虚空中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喃喃道:“我当时太痛苦了,忘了你死了,他会生气。”

  这个“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焦适之摆摆手令狱卒们退下,一个人走到了牢狱内,站在中间看着角落狼狈不堪的男人,“值得吗?要知道若不是因为倾容,或许你这一次就不会失败了。”

  朱宸濠淡漠地看着他,“你本来就不该存在,是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至于失败……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已经有过一次了,第二次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第二次,还是没能留得住他……”话越说到最后,声音便越轻,最后几乎是在呢喃了。

  即便朱宸濠没有正面回答焦适之的问题,然而他的话还是把他的意思展露无遗。却把焦适之气得咬牙,斯人已逝,到现在才来追悔会不会太迟了?若不是,若不是倾容那个傻子……

  “这是倾容留下的东西。”焦适之弯下身,把手上的小盒子放到了地上,“我本来不想把这东西给你的,但……这是倾容留下来的。”留下来给朱宸濠的东西。

  焦适之放下东西后,连看都不看朱宸濠一眼,转身便走。若不是因为此事,他连开都不想来看一眼。他到底没那么大度,倾容的死不光是朱宸濠的原因,还有他当初的推动。若不是他主动提出了士兵的事情,倾容本不会出事。

  可人活着,心死了又有什么意义?

  焦适之离开后,朱宸濠继续在那个y-in冷的角落里坐了许久,才慢慢地从角落里走出来。他身上有的伤势已经溃烂,有些还在渗着血,他本该死去,犹如上一世,却不知道一直在挣扎着等待什么。

  望着地上的小盒子,他似乎等到了。

  朱宸濠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肆意挥霍,索x_ing便随地而坐,打开了地上的小盒子。那个小盒子他当然熟悉,那般纹路,是倾容的手笔。

  而那里面,是一沓沾满墨水的信纸。

  朱宸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后才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颤抖着,挣扎着打开了它们。

  第一封,

  “我喜欢他。”

  第二封,

  “我想念京城的雪,……父母怀念……王爷不知道喜欢吗……”

  第三封,

  “……夏日的江西很漂亮……”

  第四封,

  全是凌乱的画符。

  第五封,

  “我想回去……为什么王爷不杀了我?明天是又一天,他要出城,大概会是个机会……”

  第六封,

  “……第三次失败了,他还是没有杀我……”

  第七封第八封第九封……直到最后一封。

  不不,不要是那样,不要是那样……

  颤抖的手打开了最后一封。

  “王爷,倘若有一日这封信会到您手上,又或许不会。然而不论如何我大概是死了。

  您曾经问我,江西如何?我答,我很喜欢。其实我喜欢的是那个有您的江西。

  您不必介怀,也无需心有负担,至始至终我之情感都与你无关。

  作为陈初明,我将永远为明朝而战,至死方休;作为倾容,喜欢上您,亦从不曾后悔。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

  无论去与往,俱是梦中人。”

  ——那落款的日期,是福州围困的前一日。

  陈初明的信如同他的人一般朴实,没有什么修饰的词句,每一句都几乎是肺腑之言。书信表达的方式令他几乎毫无掩饰地展露着自己的内心。或许从未想过这些东西有朝一日会真的送达给对方,其内倾诉的情感展露无遗。

  任何一个看到书信的人,都全然不会怀疑这一点。

  朱宸濠看着最后一封信,两眼直直发愣地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倾容很羞怯在他面前写字,总觉得难登大雅之堂。然而他还是见过几次,带着大开大合的风格,却如此小心翼翼地书写着细腻的情感,每一字一句都带着怯懦的自卑。

  颤抖着展开所有的纸张,朱宸濠把每一张都叠合在一起,盯着看了又看,忽而全部都撕碎吞入腹中。撕裂的纸张碎片割着他的喉咙,痛得他忍不住弯下了腰,恨不得他现在吞下去的是自己的血r_ou_,恨不得现在时光流转,他什么都不要,他什么都不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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