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相得 下 by:寒夜飘零【完结】(29)

2019-01-26  作者|标签:寒夜飘零

59、君主许诺

“你怎知朕不会?”

清清冷冷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犹如闲话家常。

然,窜入沈澜清耳中,却如同响雷,炸得裹在他心外那层本就开始现出细纹的壳瞬间龟裂,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了一片刺目的殷红。

吾君说,他会。

无论是真是假,这一声毫无掩饰地确认便如同一柄利刃,狠狠地砍上了他心头最薄弱的地方。

十几二十年构建出的坚持,此时便像那被抽走龙骨的屋顶,瞬间塌陷,无从阻拦。

他一直以为,在君主心中皇权高于一切。

前世,尽管他全心全意、恨不得拼上了性命,都始终未能越过那道皇权。

他一直以为,他与吾君始终越不过的那道鸿沟是沈家嫡长子这重身份。

他放不下沈家,因为他姓沈。

君主放不下那百般猜忌,千般苛责,亦因为他姓沈。

然,今时今日,往昔种种再次连番浮于眼前——

那夜,带伤逃离北益州后昼夜赶路归京的他,揣着自安王书房外听到的谋逆之言急匆匆地连夜入宫,换来的只是君主的冷脸与苛责,吾君冷声说:“为了立功,你便连命都不要了,倒是生怕朕不记得你姓沈。”

那日,自匈奴九死一生归来,将废寝忘食耗了月余才勾画详尽的地形图献于君前,吾君震怒:“沈澜清!谁给你的胆子?谁准你私自潜入匈奴腹地了?你这是嫌朕给你的官职低了,为了争功连命都不要了!你真是好……朕怎么能忘了,你到底姓沈的……”

那日午后,拖着病入宫请见,跪伏于地为受累圈禁的岳渊求情,吾君神情冷若九幽寒冰:“沈澜清,便是闭门思过也不能让你安生,便是病成这样你也忘不了弄权,姓沈的离了官场当真就如此难受?”

……

以往,他只觉得吾君句句诛心,字字都在嫌他姓沈,却从未留意那最后一句之前,始终带着一句“你连命都不要了”……

无奈,或是心疼,已无从去考究。

今时今日,他只是不得不去怀疑,也许吾君一直以来只是在恼他,恼他不爱惜自己个儿的身体。

姓沈,不过是他一个人自以为的心结。

前世懵懂三十一年,何其悲哀,又何其不孝?

垂眼,掩下眸底迭起的波澜,沈澜清轻笑:“这话扯得有些远了。”

掌中的手骤然冰凉,低垂的眉眼印着几许不安与感伤。

不动声色地紧了紧似是永远也捂不热的手,拇指抚着冰凉的手背,慢条斯理地倒了一盏热茶送至沈卿唇边。

沈卿就着他的手小口啜着,然,那份异样却丝毫未减,直揪着他的心。

不想再多做拖延,岳煜抬眼看向郑璇,无喜无怒地道:“是扯得有些远了。”

“郑璇,朕依然是那句话,之前的承诺仅是朕许给殷瑜的。”

言外之意,既然殷瑜已死,你也揭开了这张面皮,之前的一切便与你无关,不必妄想。

笑僵在唇角,郑璇目光平静冰冷的回视岳煜,缓声问:“陛下打算见死不救?”

“死?”岳煜掀了掀唇角,低讽,“何至于?世子自郑国来,难道竟不知郑宸对岳渊宝贝的紧?”

“同族族弟被他国太子当成禁脔圈在府里……陛下也不介意?”

“不过是个逆臣之子……”岳煜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道,“他回不来,诸卿只会以为他已经死了,皆大欢喜;若是他回来……”

“近十年的伴读,颇合朕心,却偏有一个举兵谋逆的父亲,倒叫朕为难。”

“岳王陛下……”缓缓积聚的真气运至掌间,又强自逼回丹田,郑璇面无表情地盯着岳煜,近乎一字一顿地问,“如何才肯救岳渊。”

“总算有了几分与朕谈事情的样子……”岳煜掀着唇角嘲讽,“世子假扮殷瑜潜入我大岳为间多年,不知盗走了我大岳多少机密,前事朕不追究,是朕宽容。”

“然,如今身份已然揭穿,你还想朕将你当成殷瑜……”岳煜冷笑,不语。

指尖顿在茶盏上沿的缺口,感受着指尖的刺痛,郑璇道:“自不会让陛下白帮。”

“九思……”廉若飞拱了拱隔着窗纸望雪景的沈澜清,用不高不低、在座四人堪堪全能听见的声音问,“郑国世子这一手算不算空手套白狼?”

“鹏举……”沈澜清回神,轻笑,“早说过你……”

“别尽跟着二叔练拳脚,得空多看看史书没甚么坏处。”

“白狼不世出,虽比不上白泽,却也是祥瑞,唯遇圣德贤明之君治世时才会衔钩入朝堂。”

“吾君圣明,引白狼来朝自是不在话下,然,那白狼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想套便能套走的。”

听罢沈卿一番言语,君主眼底瞬间漾起了笑意。

郑璇轻叹了口气:“可见是可心意的人,怎么看都是好的。”

“那是自然。”岳煜坦然承认,挑眉看着郑璇,“沾着沈卿的光,朕心情不错,世子不妨好生想想如何向朕表诚意……”

“只要差不太大,朕自会助你救出岳渊。”

“沈卿,真气护好手再封一遍世子的穴道……”岳渊指节扣了扣桌面,“大郑皇室身边都有南人追随,先前封入他各大要穴里的真气怕是已经被虫子啃的差不多了……”

“封完我们便去东厢,将这正房留给世子。既方便他与七娘幽会,也便于他好生想想用什么来与朕换他的岳渊。”

言毕,岳煜攥着沈澜清的腕子便往门外走,廉若飞于二人身后亦步亦趋。

也不用岳煜暗示吩咐,廉若飞跟了几步,行至院中天井旁,打了个转儿,便自觉地奔向了西厢。

******

东西厢俱是两间,外间做厅,里间盘了三面的炕。

火龙烧得旺,厢房里倒是一点也不冷。

然,甫一进东厢里间,岳煜便倾身将沈卿压在了左手边的矮炕上,拽着被子将两人严严实实地裹在了一处。

清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含笑的眼,炙热的真气顺着脉门行遍了沈卿周身经脉,并未发现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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