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红)典狱司 作者:江岸/江淮沿岸【完结】(12)

2019-06-14  作者|标签:江岸 江淮沿岸

“屋外可冷?”

张启山从学不会微笑,勉强勾起嘴角,像是说念一场y-in谋似的,说道:

“心寒,自当抵得了。”

自顾自的吃下一盅温酒。二月红也伸出微颤的右手,修长五指捏起酒盅,左手挡着,仰头慢慢的喝了个干净。

心平气和,干干净净,瓷肤墨发。张启山默默将这画儿印在心里,想着有朝一日自己闭眼辞世时,也好拿来作个告别的念想。

他多久不曾走出过这监牢了?张启山回想,为两人重新斟点了一盏酒,吃咬着粘稠醇香的酒,慢慢回忆。倒也不是非得想起来……张启山却一定要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免得心头那y-in冷念头,盘踞而后疯狂滋生长大。

大致是……自上次戒毒成功以后,他便再未踏出牢门半步。

“喝酒暖暖身子,陪我出去走走罢。”张启山说道。

还真是……孤独。

若有来世,定还你个太平清净的尘世。

二月红赤着脚站起身,接过递来的红大氅抖开披上。

跟在他身后,很久没有走过这般远的路了,双腿变得陌生,视线一晃一晃。抬起头来想看看这通道何时是个头,张启山却挡在他前面,遮住全部光明。他每一步都沉重结实,军靴厚重的鞋底将石砖踩出“咚咚”闷声。相比下……二月红低头看看自己早已麻木失去知觉的双脚,袒露在凛冬中,无声无息的触抚着不能再寒冷的石砖。裹紧大氅抱起双臂,将冻得通红的鼻尖埋进黑色细软的绒毛中。长头发挡住全部的视线,二月红索x_ing闭了眼,听着咚咚的脚步节奏,一步步跟着他走。

不知为何,甚是安心。

迈过沉重的铁门,走过y-in暗冗长的通道,宽而结实的肩膀挡在二月红面前,一堵墙,皈依,解脱。

在接触到了冬日新鲜的冷风时狠狠咳嗽了一把,二月红睁开眼,落眼一片刺痛,紧接着落入一阵y-in影中。边咳边笑,二月红不知是什么惹得自己发笑,只是觉得再不笑,便再无机会。

眼睛努力适应阳光,眼泪不自觉流下来,边流泪边揉眼,睁不开。只知张启山就在自己面前,挡着光,面对着自己。

赤着的脚带着狱中能给他仅有的的温度,融化着脚下的雪地。体温渐渐散失,踩实了一片新雪。

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张启山,二月红向前小走两步,凛冽的冷气滚过他受过伤的肺叶,又惹来一阵咳嗽,喉头甜腥。

二月红弯下腰,仍旧闭着眼。比手指更显接触到雪地的是两侧的长发。一身的营养怕是全长上了头发,柔软干净的长发垂散在雪地上,黑白相称,醒目美极的狠。

掬起一捧新雪,略带水分,干净纯净的刺眼,二月红两掌合并,把那雪挤压进手心,双手合十,放在唇边轻轻呵一口白气。不一会儿便有融化出的水顺着手腕流下,浸s-hi了单衣袖口。

察觉被人被从后拥住,二月红侧过脸。单衣和大氅被锁骨撑开,左肩的红莲露出来,火红的直刺人眼。

结实有力的小臂横过他的前胸,捂住他的肩膀,紧紧箍住。沾满半融新雪的双手垂下,指尖滴落雪水。张启山修长有力的右手挡在他眼前,替他遮住一片光,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道:

“睁眼。”

二月红顿时看到了整个血红的世界。满园红雪,脑中嗡嗡作响,了然已是一片空白。也不知何时开始晕眩,站不住脚,呼吸愈见急促,甚是张开嘴迫切的喘息。心脏的跳动,带着绵醇的酒香,顶动喉结上下滑动。

眼看是一副要晕厥的模样,张启山上前一步,黑色军靴狠碾上他苍白无血色的脚背,不消半刻便让他恢复了神智,再看脚背,却只是微微红了一片。二月红抬起头,苦笑一声,了了。

“难得……晴天。”他说。

“嗯。”他答。

张启山抬起头,呵出一团沉闷的白气,摸出烟盒,天蓝如水洗。

二月红用骨头都冰冻住的手捂住自己半边脸,眼球滚烫。

哈哈……二月红笑着。

对,二月红,心硬一点。什么都别讲出来,将死之身,何必再让人家看得低贱了去。深切至丢却了尊严,怕也难再称情了罢。

擦亮火柴,点了烟。透过烟雾看了看二月红,吸掉半支烟,张启山不住的再犹豫。

要不要讲给他听……自己一冬天囚他虐待他,并非情仇,而是自己原本就是个变态;而这将死之人,该不该知道自己到底……为何,想何。

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变态啊。张启山想到。

参天大树,盘根错节。却不知土壤下的根结从一开始就是扭曲歪斜的,如何屹立不倒?

y-in暗从来都需要有所寄托。温暖,干净,平平淡淡,二月红。

施虐,爱恋,全都是矫正扭曲的方式。这个不正常的,变态的生活本就辛苦的,张启山年轻时靠惊险刺激的盗墓度过,壮年时靠战争杀戮,毫不知情的二月红不过是不拒绝,给了份同情,就要拿今生所有的正常生活来换。

用张夫人的死牵制他,张启山自己想来都觉卑鄙。

能有什么办法,贪恋呗。

压在心底最y-in暗的东西拿出来,第一次得到同情,分享,共担,张启山甘愿称之为温水一捧,是任何凶斗,征伐都不能比拟的。

参天大树,从根坏起,坏死,腐烂。

甚至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承认想做的事情。

这样罢,二月红,陪我走过那个圆形拱门。若是走到了,我会告诉你二月红,亲自,开口,告诉你。我张启山,知错,愿悔改,你别死。

张启山心里第一次有了除却愧疚之外新的情绪,近似渴求,或是属于夹杂在新旧生活交替的希望。这等新鲜的情绪将张启山团团包围,将他的每根神经刺激到崩溃。

烟Cao填满整个心口,呛的眼睛s-hi润充血,张启山用指尖碾灭了烟头。血液像是到不了十指指尖一般,皮肤骨骼变得冰凉,呼吸也凝重起来,肌r_ou_紧绷。

若是……若是陪我走过拱门。我跪下来告诉你二月红,压上尊严,赌上x_ing命,告诉你。战争结束,我带你走。

……

“下辈子,可莫要再纠缠不清了。”他说。

“嗯。”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答。

张启山闭上眼,极力寻求一种解脱。无论何种结局都好,只是这过程实在太是磨人。军靴咯吱咯吱踩瓷实雪地的声音,乱麻般带着希望和纠缠,萦绕不断。别断,张启山心里只有此般一种念头,别断。

大脑如劫后余生一般的空白。

活下来,我对你好,一定百般对你好。去台北,去国外,张启山一介粗人,不懂情意,从前我愚钝,活下来,用后半生对你好,

情深难却,承认。

盖一幢房子,你想要的一池荷莲,踏雪海棠。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北斗,南风,西城,东升。我陪你,愧对你的,都赔你。

没有铁链刑具,没有整日不的阳光,没有寒冻的牢房……这件事情上我做错了,本不该这样的,我只是……只是想留住你。

张启山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就像长久不得发泄,精神略有崩溃。再一下,再忍一下,拱门马上就到了。

大片厚重的声音从脚下传来,新雪被压瓷实,嘎吱j-ian佞的响,生怕张启山不知道,不够崩溃。

张启山这时才狠地向后揽一把,以往……以往会抱住什么的,单薄,柔软的……什么。

终是开口道:“恨我么?”

……

此时的张启山,无比渴望二月红能够大吼大叫大闹一番。一如当年他带着满面的残妆,未褪的戏服,出现在自己大喜成婚的宴席上,当着诸多看客的面颜,杀了自己那还蒙着喜帕的,未曾娶过门的妻。

“我二月红,算个什么东西?”

一生没求过什么,果然是极恶之人,佛家禅说,不得善报,求什么,不得什么。

若你是女子,自当娶你回家;可你也是男儿郎,只结拜相交,可我又怎么能仅满足于此。

二月红。佞幸,娈妾,戏子。被那不知内情的世人平白指责得如此不堪,我张启山一生不曾亏欠过什么人,唯你却是如何对也不住。二月红是什么东西?养不熟,对不住,极度偏执酽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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