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撞南墙 作者:世间怀花客【完结】(13)

2019-06-14  作者|标签:世间怀花客

裴迟宴笑了笑,说:“所以我大概猜得到他们说了什么。”

“那你怎么办?”孟岑皱起眉问,“真出国啊?”

裴迟宴没回答,过了好久才出声反问道:“我还能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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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台风登陆,狂风呼啸着斩断路边的樟树,席卷落叶奔向西北。天y-in无光,乌云滚滚遮盖星辰,忽然一开口,下起倾盆大雨,雨点密集地砸在车玻璃上,根本看不清路况。

陈慧挂掉电话,转头说:“裴总,已经派人去找了,警局那边还在协商立案,但是这天气实在太差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哽住了。后座上,裴敬堂的脸埋在一片黑暗里,脸色雪白没有一丝活气,那双眼斜视过来,满满的全是彻骨冷意。

“闹园、步行街、十里路这些他平时会去的地方暂时都没有发现。”陈慧硬着头皮说下去,“……现在还不能排除半路被绑架。”

裴敬堂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闭上眼,问:“海港、老仓库区、东街拆迁地这些地方呢?”

“还在找……”

天幕黑沉,雨势磅礴,时近九点,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学校的led屏幕在大雨里忽明忽暗,啪地灭了。

一个身上只有一些零钱的高中生,在这样的雨里翻出学校,他能去哪?

裴敬堂毫无察觉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腥甜味袭来的那一瞬才反应过来。

裴迟宴,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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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那其实是一个秋天。午后闲懒的时间里罕见地下了暴雨,大雨冲刷过孤儿院新粉刷的淡黄色外墙。门窗紧闭,风透不进来,铁门外的走廊刚被打扫过,整洁干净一尘不染,旁边的房间里还有孩子在床上午睡,空气安静到极点,时间仿佛静止了。

铁门后却是另一个世界。

被挑选过的孩子打了针就晕晕乎乎,半梦半醒之间地下室的拉门也打开了,里面光线昏暗,隐约有几个人影。他们顺着指引一起慢慢走下去,轰隆,拉门被关上了,魔鬼在一旁嬉笑,露出白花花的r_ou_体。

小七在墙外,扒开小窗朝里窥探,恰好看见了地下室里露出来的几张脸。

“还是等敲门再打开。”孤儿院的院长站在走廊上吩咐护工,转过身往铁门走,“不要吵到外面在睡觉的,等下一次……谁在那?!”

视线猝然对视,小七猛地关上小窗,从墙上跳下来,拔腿就往屋后跑!

他听不清身后的叫声,耳畔只有风的哀呜、雨的嘶鸣。他拼命地跑,一跃跳进旧房那那扇高高的窗户里,躲在成堆的杂物废品中,屏住呼吸。

“什么……不是……路外来车……警……”

嘈杂雨声和极度的惊惧让他根本听不清外面的人在喊什么,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大雨磅礴,雨漏进破旧失修的房子里,浇在他的头上,整张脸都被雨打s-hi弄脏,他也不敢动。

雨声外,死一般的寂静。忽响起一阵雷鸣,天公暴喝,向世人宣泄愤怒仇恨。

“我没有丢下你们……也别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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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远处风暴雷鸣乍起,路面排水不畅,已经积起一层污水。

车内,裴敬堂握着手机正在通话:“警局已经同意立案搜索……我现在过去做笔录,市中心已经找过了……我让人从外围往里找……”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话几乎要说不完整,电话那头的魏女士一听就捂住嘴哭了。

“会找到的,会的。你爸去走过一趟了,应该不是最糟的情况……宴宴那么听话,不会让你找不到的……”

“妈,我真的……”眼泪滚落,裴敬堂咬住舌头把哭声咽回去,“他会在哪啊?他能去哪里……我后悔了,我是不是一开始就该告诉他?”

“敬堂……”

裴敬堂挂掉电话,弯下腰,手肘撑着膝盖捂住自己的眼睛,颤声问:“几点了?”

陈慧回答:“十点零五……”

后座没有声响,裴敬堂放任自己沉浸在记忆的剪影里,脑海中不断闪过裴迟宴的脸,他哭、他笑、他说话……

六年光y-in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去,最终定格在裴敬堂最后一次见他。

裴迟宴扶着楼梯扶手,阳光倾泻,笼满他的一身。他嘴唇开合,说的是——

“如果连你都不要我,我就只能从哪来回哪去了。”

他要回哪去?

裴敬堂猛地惊醒,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紧接着就对司机嘶喊道:“变道!掉头去城北青平路2号!”

跟着裴敬堂快十年的陈慧,一听到这个地址就呆住了。

那是当年的那间孤儿院。

20

现实与记忆重合,连大雨的声音都完美对上。杂物室的地板泡在水里,旁边堆积的木桌椅发出陈年的腐烂味,天花板s-hi透滴水,墙面破败剥落。屋内没有光,一切被包裹在类似混沌的黑暗中。

但没有新生。

这里是老的、旧的、被废弃的地方。

裴迟宴花了六年也走不出这所孤儿院,走不出这间杂物室。他的潜意识里仍然认为,自己是应该被抛弃的那个。

小孩子都畏惧黑暗,但有些东西比黑暗更恐怖,它长在心里,生根发芽,不知不觉间膨胀到可以吞噬宿主的地步。

十二岁的小七和十八岁的裴迟宴缩在同一个人地方,人影交叠,时光穿梭,绝望是同等的,都逼近了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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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总!您等等!”

陈慧慌忙跑下车,裴敬堂的身影已经在雨中模糊。废弃孤儿院的大门被锁上了,他一拳打破旁边保安室的玻璃翻了进去。

身后的马路上驶过来几辆越野车,车上飞快地下来一群人,陈慧站在雨里朝他们大喊:“把大门打开!裴总已经进去了!”

落锁了六年的地狱掩在黑夜里,像一座y-in森的古堡,散发着浓浓死气和血腥气。

太久没有再来过,裴敬堂几乎已经忘了这里的构造,他只能在心里祈祷裴迟宴没有去那间地下室。

如果这里代表裴迟宴心里的迷宫,藏在尽头的地下室就是刑罚终点的象征,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裴敬堂记得,他是在后面老房子的一间杂物室里发现小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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噔、噔、噔……

皮鞋踩在摇晃的木地板上发出承受不住的响声,隔着门听起来像野兽伏地摩擦。裴敬堂喘着气在黑暗里搜寻记忆中的那间屋子,心脏已经快要承受不住,揪在心口狠狠作痛。

“裴迟宴……”

雷电闪过,刹那微光照亮整条走廊,裴敬堂一眼便锁定了那扇唯一完整的木门,冲过去一脚踹开。

雨声如擂鼓,凶狠且没有停歇。肾上腺激素飙升,神经中枢不堪重负,眼前的眩晕感越来越明显,裴敬堂几乎要跪倒在地,扶着门框才站起来,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试探x_ing地、没有丝毫底气地喊:“宴宴……?”

不是小七,是裴迟宴。

房间角落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在搅动地上的水。裴敬堂屏息走过去,撞倒了一片朽烂的杂物,整双脚浸在积水里,像渡过冥河一般靠近前方。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已经放不下任何东西,只有裴迟宴。

窗外又闪过一道闪电,一秒后雷声爆鸣,电光霎时照亮整面墙,描刻出那个缩在木桌后面颤抖的身影。

裴敬堂的瞳孔骤然放大,一把掀开桌子跪在裴迟宴面前,恐惧和喜悦侵占整个心房,他用干净的左手捧起裴迟宴的脸,看到的却是一张失了魂的面容。

裴迟宴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了反应,嘴唇发颤微动,重复着发出极低极低的声音:

“你别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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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洒,砸在伞上打出凹陷,孤儿院外车灯大开,一群人簇着裴敬堂从里面出来,陈慧冲上前打伞,只见他怀里的裴迟宴表情呆滞,瞳孔在明光下依然无法聚焦,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定格的状态,让人心惊胆战。

“裴总,警队的车已经开过来了,您要不要……”

裴敬堂根本没理她,抱着裴迟宴打开车门坐上去。陈慧只能跟上,打手势告诉身后的保镖先回去。

上车后陈慧回头往后座看,看见了裴敬堂嵌满碎玻璃血r_ou_模糊的右手,但最终没接着开口。

后座上,裴敬堂紧紧抱着裴迟宴,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全身都在发抖。他不停地轻喊:“宴宴,宴宴……”

裴迟宴没有反应,就像被梦魇困住时一样,以醒不过来的状态不断重复那句话。

“别不要我……”

裴敬堂只觉得心都要碎成渣烂成泥,他用手抹去裴迟宴脸上的泥水,亲吻鼻尖,安慰道:“没事,宴宴,没事了……没有不要你,叔叔在这呢……”

司机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陈慧,陈慧犹豫了一下,说:“开回别墅吧。”

司机点点头,转头往城西开。

裴敬堂把裴迟宴身上的那点r_ou_都检查遍了,没有外伤,也没有几个磕碰出来的淤青。他握着裴迟宴的手,微低下头轻吻嘴唇,可不管怎么紧紧攥着,裴迟宴仍旧毫无反应。

陈慧找到医药箱,替裴敬堂挑掉碎玻璃简单包扎了一下。那手又是泡泥水又是持续用力,伤口已经成片裂开,边缘泛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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