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 作者:ranana【完结】(24)

2019-06-13  作者|标签:ranana

  我不好意思再让他这个主人家cao劳,自告奋勇:“午饭我来做吧,你们玩游戏。”

  沈映没和我客气,艾杉杉抓着手柄,盯着电视屏幕,道:“哥!你给关律师帮帮忙啊!别抽烟了!”

  我进了厨房不多久,小艾就过来了,他身上一股烟味,他和我说:“去外面吃吧。”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客厅外面的院子里确实有户外用的桌椅,只是全被雨淋s-hi了,我说:“要是等会儿雨停了。”

  小艾没声响了,他环视四周,问我:“要我帮什么忙吗?”

  我打开了冰箱,冰箱里塞得满满的,我边查看边寻思,念叨着:“就做个……炒笋,炸猪排,番茄炒蛋吧?”

  我回头一看小艾:“你看着我就行了。”

  小艾坐在了一张高脚的吧台椅上,撑着脸,笑了。艾杉杉和沈映打街霸,你一言我一语,战况激烈,我撩起衣袖做饭,小艾几次想帮忙,都被我劝住了,我打发他去客厅,他也不走,真的就在厨房看着我。那顿饭我做得特别有劲头,手脚特别利落,饭菜备齐,雨还是没停,我们只好在餐厅吃饭。沈映吃了口油闷笋尖,赞不绝口,艾杉杉也对我直翘大拇指,小艾也吃,细嚼慢咽,像没什么胃口。他一直在看外面。

  席间,沈映接了个电话,他没离开座位,看着我说了两句就挂了。

  “大卫打来的。”他告诉我,又问我,“你要不要在这里住几天?就当散散心吧。”

  他在饭桌下踢了我一脚。

  艾杉杉还说:“住这里多方便啊,你要爬山,看我哥哪天空了,山里天气好,就带你上去。”

  沈映又踢了我一脚。我问小艾:“你工作挺忙的吧?”

  小艾说:“还可以。”

  沈映说:“屋里的东西你尽管用,我也很少来,屋子还是要有人住着才有点人气。”

  小艾问艾杉杉:“你打算几点回去?”

  艾杉杉一撇嘴:“你今天干吗老催我回去?我难得回来。”

  小艾抽烟,在骨碟里弹烟灰,推了下艾杉杉的脑袋,艾杉杉作势躲开,小艾抬手就打他后脑勺,艾杉杉低下了头,我忙给他夹菜,招呼:“吃菜,吃菜,多吃点。”

  艾杉杉端起碗把里头的饭菜吃了个精光,拿着碗筷去了厨房,洗好了,擦干了,就又去打游戏了。

  小艾问他:“作业做完了吗?”

  艾杉杉彻底不理小艾了,我赶紧打圆场,说:“我看冰箱里有点馄饨,汤团,要煮点来吃吗?”

  小艾说:“我去抽根烟。”

  艾杉杉憋着声音闷哼:“抽抽抽,小心得肺癌!”

  小艾径直走了出去,沈映冲我比了个眼神,我忙追了出去。雨小了很多,小艾走得离别墅很远了,他站在了一棵树下,我喊他,问他:“饭菜不合你胃口吗?太甜了?”

  小艾指着院子里那一汪水池说:“将军洗剑池的水就是这个颜色。”

  我看了眼,又看他。他说:“很多人都想摸进它后面的藏宝洞找传说中的宝藏,水位很高的时候要潜水才能进去,很危险,里面还有一种鱼,会咬人,有毒。”

  “藏宝洞?这么神秘?”我很好奇。

  天福宫,赤练神君,藏宝洞,有毒的鱼,这片山岭好像汇聚了世间所有最难解开,又最吸引人的谜团。

  小艾和我讲将军洗剑池后藏宝洞的故事,他的这个版本太简短了,一句话就讲完了。

  “以前有一个将军,杀了一个王,抢了他的金银财宝,大家都说将军把那些财宝都藏进了洗剑池后面的洞窟里。”

  我问他:“那个将军就是洗剑的将军吗?”

  小艾点点头:“杀了很多个人,还想杀更多人的将军。”

  他说这句话时定定地望着水池的方向,一滴雨打在他额头上,他眼也不眨,那雨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我抬手帮他擦掉,他看我,我问他:“你会觉得我自作多情,很烦吗?如果你想我和你保持一段距离,那我……”我倒退了两步,“我什么都不会做,发信息也好,打电话也好,我什么都不做,我保证。”

  他的眼神是平和的,对,是啊,小艾的眼神在任何一刻都是那么平和。他笑时平静,z_u_o爱时也从不曾暴露出一丝失神,恍惚的意味。他不动声色。

  不等我得到小艾的答复,我望见了沈映,他出来抽烟,护着打火机,耸起一边肩膀点烟,他也看到了我们,动了动手指,算是打招呼。

  小艾转过去,背对着沈映了,和我道:”明天下午我放假,我来找你?“

  我是怎么回答他的?我是怎么收拾了饭桌,怎么度过了那个下午,怎么跟着沈映送艾杉杉回玉松,去沈映家拿了行李又回了赤练峰?我全没印象了。人的记忆太容易被挑挑拣拣,被抛弃,被模糊了。而太过快乐和太过痛苦的回忆都会让人想把它们锁起来,都会让人的大脑一片空白。人,太愿意善待自己。

  那还是先看一看那些曾经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不想告诉任何人,被我锁起来,打算永远珍藏的,属于“快乐”的回忆吧。

  小艾会主动找我,小艾不止一次主动找我。我们常常什么也不干,就坐在沙发上,倚着靠近厨房的小吧台,站在屋檐下发愣,或是沿着池塘散步,走去赤练峰,我跟着小艾,小艾在根本算不上是路的泥泞小径上走走停停。他送自己养的j-i下的j-i蛋,自己种的南瓜、苦瓜,自己在山上采的菌菇,蕨菜过来,我用j-i蛋炒苦瓜,南瓜清蒸,菌菇炖j-i汤,凉拌蕨菜,小艾吃得很开心,我们两个人吃饭时他总是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油光,酒足饭饱后他去外面抽烟,用剩下的荤菜喂鱼,他说这水池以前是天福宫的放生池,引的是洗剑池的水,养的也是洗剑池里的“艾”,它们只吃荤,不喂它们,它们就会自相残杀。我问他,“艾”是哪个“艾”,是你的姓吗?

  小艾没回答我。

  小艾要是不说话,我也就不说话。

  不发愣,不闲逛,不喂鱼,不进食时,我们就看电视,小艾躺着,脚伸在沙发边沿,悠闲地晃荡,他还是不穿室内拖鞋,还是终日裤衩背心,裸露着小腿,裸露着胳膊,一头长发扎成小髻。他看着看着电视很容易就闭上了眼睛,我把电视音量调小,他睁开眼睛看我,说:“没关系,你看啊。”

  他说他睡觉很浅,一点异动就会醒过来,他经常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睡着,经常觉得自己在梦里。

  我在手机里装了个监测睡眠质量的软件,我帮小艾做测试,他睡得确实很浅,我试着放舒缓的音乐,点上放松神经的薰衣Cao味的蜡烛,可效用不明显,我就读书给他听,像家长哄孩子似的用一种起伏不大的语调念书上的字句。他会睡得很沉。

  沈映的书房里有不少书,我挑我喜欢的读给小艾听,小艾醒过来后会看一看那本书的封面,找到他入睡时听到的段落,问我,接下来讲了些什么。我说给他听。他又问我,为什么喜欢这本书。我告诉他原因。有时候我也解释不上来为什么,比如《浮士德》,我读的时候,自己也哈欠连连,昏昏欲睡,但是只要一想到梅菲斯特还在这本书里的某处等着我,我就又打起了精神。

  小艾带我去看过一棵桑葚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他绕着那棵树转着圈说着话,他说他小时候父亲常带他摘树上的桑葚吃。

  我感觉我和小艾完全成了一对情侣。

  情侣们分享自己的故事,走进彼此的生活,成为彼此的生活,哪怕最后要分离,也会带走对方身上的一部分。

  那棵桑葚总是不结果,我盼望它快快结果,结很多很多果实,我要摘下来和小艾一起吃。

  小艾有时会在别墅留宿,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他睡觉时不穿衣服,客房里只有一床被子,他的手经常碰到我的胳膊,我的脚经常碰到他的脚。

  有一次,我们躺在床上,侧着身子,面对着面,外面很安静,静得像不在人间。小艾问我:“你想做吗?”

  我说:“不做也没关系。”

  我的目标很明确,我想成为和小艾接触过的所有人中的特例,我要穿过他的r_ou_体,住进他的心里。那时候,我觉得我就快成功了,小艾愿意躺在我身边看电视,睡觉,吃荔枝,那黑色的,滚圆的核从他的嘴巴里滑出来,那饱满,晶莹的果r_ou_在他嘴唇间被咬出汁水,小艾愿意静静地听我讲我对音乐,书本,电影,新闻的看法、见解,愿意对我诉说他的童年,我得意忘形了,我以为只要我足够有耐心,足够体贴,完全顺应着他,他不说的事——他的住处,他的母亲,尽管我满腹疑问,我也绝不会问。陪伴,互动,近乎百依百顺,这就是我试图得到小艾青睐的方式。

  小艾问我:“你打算一直住在这里?”

  我说:“如果我回去玉松了,我们还能经常这样见面吗?”

  我不想给他太多压力,于是慌忙改口:“你教我种地养j-i养猪吧,我每天健身,我在琼岭做向导好了。”

  “不打官司了?”

  “不打了。”

  小艾盯着我,问我:“你为什么来玉松?”

  我说:“你知道的啊,因为姚晓芙的案子。”我靠近了他一些,声音低下去了一些,说,“你再多和我说说这里的故事吧,你爸爸扮赤练神君,你也会扮吗?扮神君要做什么?打扮成神君的样子,大家都祭拜你?”

  小艾笑了:“我十七岁的时候,寨里的长老找到我,说,你到了能扮神君的年纪啦,你爸走了,一直都没回来,没有神君,我们的祭祀就办不了,今年的祭祀你来扮神君吧。”他顿了顿,悄悄地说,“扮神君的人,七天不能吃荤,七天不能近女色,七天只能在天福宫的一间房间里打坐,眼睛还会被蒙起来,七天不能看,神君的眼睛是不能被人间的污秽污染的,神君的头发很长。天福宫没了,没人再提过办祭祀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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