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的几个月对药人族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唐夜的记忆被那些断臂残肢染红，他一次次战斗，一次次力竭倒下，即使如此，他的族人还是被人捕捉，屠杀，最后所剩无几。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起那个桃花树下对他微笑的红衣少年，然后那些记忆被鲜血覆盖，他仿佛能脱离身躯看到自己眼中那种扭曲的恨意，再然后，一切都沉淀、麻木，仿佛在这一瞬间耗尽了所有的爱恨。
这之后的记忆都十分模糊，他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再一次的波动是在许多年后的临凤城外，他又看到了那个红衣猎猎的少年，不，是青年，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身体的血液有一瞬的沸腾，然而很快就沉寂下来，他远远地看着站在敌方阵营阵首的那个人，心想：真好，是敌方阵营。
即使唐夜清楚地知道是谢颐年毁了药人谷，但他现在的心情确实很平静，他不想和他过多纠缠，不想报复他的背叛，如果有可能，他觉得能让那个人一掌死在他的手下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有些事总是事与愿违，谢颐年足够强大，他杀不了他，甚至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个混蛋对他纠缠不休。
他居然还对他说喜欢，唐夜很想笑，但他笑不出来，只觉得，被他喜欢上的人真是太不幸了，然而现在不幸的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不过谢颐年的耐心真的很好，他能花上数百年的时间来坚持对他的纠缠。或许是时间过得太久，那些曾经的鲜血都淡去了，也或许是那张时时刻刻出现在他身边的笑脸让他麻木得习惯了。
药人族已经有了新一代的领袖，那些在那场灾难中逃生的人，他知道他们曾经有多么憎恨谢颐年，连带着憎恨他那些因为谢颐年犯下的错误。但是谢颐年给了他们的后代足够的优待，他们渐渐放下了对谢颐年的仇恨，甚至来劝慰他也放下仇恨。他不是很能理解，那场因谢颐年而起的灾难毁掉了他们的家园，毁掉了他们的亲人，那些死去的人是他的族人，是他们的亲人，他们是怎么做到原谅的？
不过他或许也和他们一样，他不恨，只是不能接受。不过这些不能接受在很久以后也渐渐变得不那么确定。所有人都认为他和谢颐年时一对情侣，那些能够证明他们之间的不可弥补的裂痕的人与事都隔得太久太远了，久远得让他都逐渐默认接受了这样的关系。
时间是一剂最好的良药，或许是的。
唐夜从睡梦中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他伸手摸了摸身侧的枕头，那里是一片湿润的痕迹，一时间他有些怔愣，眼泪？在他的记忆中，无论多么糟糕的境遇，都不曾有过眼泪的痕迹，为什么会在一个曾经真实经历过的梦境中泪流满面？
他坐起身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天空中还有几颗尚未被阳光驱散的星星，他呆呆地看着那几颗星星许久，直到阳光照进了窗户，外面的门被敲响。
“唐夜，你醒了吗？”谢颐年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温和，或许经过昨晚的甜蜜亲吻，这里面还有几分淡淡的喜悦。
但唐夜在听到他的声音的一瞬间却下意识地皱了眉，他发现自己此刻并不想见到这个人。明明记忆已经完整，他们确实如谢颐年所说的，是一对情侣。或许是记忆里鲜活清晰的依然是很久以前那段被鲜血染红的画面，这之后的数百年，都仿佛弹指一瞬，甚至没有什么能在他记忆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46、交锋
“唐夜？”谢颐年又喊了一声，他确定里面的人已经醒了。
房中传出轻微的窸窣声，门被打开，唐夜仍是和往日没什么差别的冷冷清清的模样。谢颐年在看到他的一瞬却心中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他伸出手想帮他理理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手还未触碰到，唐夜已经反射性避开。
谢颐年的手一顿，而后桃花眼弯出微微的弧度，玩笑似的说道：“你总是忘记我不怕你身上的毒。”说着再次伸出手。
这次唐夜直接后退了一步。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浓重，他原本的好心情也渐渐被阴霾取代，但他依旧弯着唇角，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的样子，“怎么了？”
唐夜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颐年。
“我刚刚听说这附近有个不错的滑雪场，我们一道去看看如何？”谢颐年没有再伸手去碰他，只笑眯眯地说道。
唐夜抿了抿唇，摇头道：“我还有事，先回去。”
“嗯？什么事？”他状似疑惑地道。
唐夜不语。
谢颐年最怕他这样一言不发的模样，尽管心中不愉，还是保持着微笑的模样，“既然这样，那我们今日便先回去吧。”
唐夜道：“不用，我自己回去。”
谢颐年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他忍不住拧眉看向他，“为何？”
唐夜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抱歉。”言罢就欲从谢颐年身侧走出去。
谢颐年自然不会让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掉，他一把抓住唐夜的手腕，“唐夜。”
唐夜停下步子试图挣脱开，谢颐年愈加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上前两步到唐夜身前盯着他道：“你至少给我一个解释。”
唐夜没有看他，他脸色有些苍白，“我需要一点时间，待我想清楚再给你答复。”
谢颐年闻言心中一动，手不由松开了些，“你……想起来了？”
唐夜收回手，转头看他一眼，“是。”顿了顿，他又道：“我脑中有些混乱，想一个人静静。”言罢，他就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