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 作者:玄衣朱裳/扶他柠檬茶/千年一页/蓝底白花【完结】(28)

2019-06-13  作者|标签:玄衣朱裳 扶他柠檬茶 千年一页 蓝底白花

  这要如何记得……他摇头,“只问这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欲星移答道。

  默先生叹了口气,意思是没办法了。人赃并获,学生却不认,只能暂时关禁闭,让生员部调查此事。至于刚才忤逆师长,也不能不罚,依照门规,笞刑三十下。

  幕三十一

  领完了刑,欲星移就被带入了禁闭室。尚贤宫的地牢用来关押罪行较重且一时无法论处的师生,是最为y-in寒之地,无论身份,入内后均禁止探望。

  生员部派人来问过他的口供。此事本无须这般,毕竟人赃并获,可以直接处置。若非上官鸿信当众说出真相,他现在恐怕早已被赶出宫去了。

  这件事情牵扯很大,这么多年,第一次有学生从九策楼偷出试卷。生员部那边的结论是,欲星移偷了试卷,但是想趁着九策楼的人没有察觉前,在较近的藏书楼里看完试题,再趁夜将试卷还回去。但这样一来,那就和太子的说法合不上了——可也没有太多人在意。太子如今还年幼,弄不清事理也是有的。五岁六岁的小孩,在寻常人家里,现在大概连话都说不清楚。

  出事的是欲星移,一旦下定论,连带默苍离一起连坐,全部被赶出学院。这件事情的原委再清楚不过,钜子那边再次发难,同他父亲联手将他们逼入绝境。

  默苍离提出几点,第一,口供合不上,欲星移从鱼龙居回去,先回了哪?他必须回自己书房里拿到藏书楼的钥匙,然后才能去书楼里看试卷。但为什么一定要挑藏书楼?附近隐蔽之处那么多,选择藏书楼,还要穿过半个尚贤宫回来取钥匙。他也可以选择先回来拿钥匙,然后带着上官鸿信,潜入九策楼偷试卷,再直接去藏书楼里看试题。但这样一来,太子殿下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他要求上官鸿信用作书面证词。羽国的人拒绝了,恐怕连传达都没有传达。如果能出书面证词,那么这个孩子的逻辑是不是清晰、叙事是不是可靠一目了然。

  第三,口供中,欲星移说是在击鼓传花中抽到了纸条,所以才会去书楼找书匣子。要求让那天鱼龙居里所有的学生单独写各自的回忆,同样被生员部驳回,认为是扰乱他人学业。

  每个人都觉得,这一次,他可能保不住欲星移。但是保不住学弟,学长也连坐。可默苍离这样优秀的学生了,就这样被连坐出去,未免可惜。

  而钜子那边的目的同样明确——要么两人一起连坐出去,要么,默苍离同意他们的要求,生员部单独论罪欲星移。

  欲星移认罪,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北宫那边是这样说的。

  这位学生从小到大精贵极了,恐怕连牢房是什么样的都没见过,遑论真的住进去。

  默苍离身边有钜子的眼线在看着。出事后,这人给各方势力都去了书信,请他们对钜子施压。此案疑点重重,硬是施压下去,说不定也能不了了之。但前提就是,在“不了了之”前,欲公子还不会认罪。

  这一次钜子的发难,可谓是见血封喉,没有一丝余地。支持默苍离的势力几乎顷刻间作鸟兽散,他的书信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等了三天,在没有等到回信的情况下,默苍离主动去了天志殿。

  入了冬,殿所中都点起了炭盆。天志殿里用的都是银炭,并无炭烟,那炭火烧成雪似的白净,颇教人喜欢。

  钜子与妻女正在庭中下棋。庭院中,Cao木落满薄霜,或许半个月后,就是尚贤宫今年的初雪。

  冷风中,子文替他举着伞挡风。他们等了很久,将近一个时辰,里面才有侍候人传话,叫他进去。廊下,棋盘已经收起了,一家人正在外廊赏画,点评笔触风格。

  默苍离站在庭里,穿一件青灰色披风,领口丰密的玄黑风毛将他的眸色衬得清冷,明亮得宛如淬火。

  没有人理会他,就让他站着。一直过了很久,凰羽最先转过头,含笑望了过来。

  “默学长来了。”

  他没有反应,只是望着她手中的那幅画。那是一幅鹰击长空,在她纤细雪白的指间,鹰羽都显得暗沉无华。

  “新一批预计进入天志殿的学生名单,你看了没?”她笑道,“差不多就要满十人了。”

  “欲星移若无罪,就照例能进入天志殿么?”他问。

  “这……若他真的无罪,自然可以。”凰羽说完,抬头睁大了眼睛,问询似的看向父亲。钜子没有说话,将手中画卷收好,拿出了几卷新的。

  真快。最近被选入天志殿的学生太多了。钜子想赶在其他人之前,将羽国势力内的学生推上十杰的位子。他每一步都走得放肆而迅速,像是想速战速决。

  “这批学生的成绩似乎不够。”默苍离侧过眼神,望向庭中央结满薄霜的樟树,“但品德考评很高,应该都是师父器重之人。”

  钜子淡淡道,“鸿君原先也是我器重之人。”

  他很久没有叫学生这个名字了。

  默苍离这次过来,为的是妥协?他在摇摆不定,还是试图留存最后的尊严?

  困兽之斗。钜子的眼神中有些恹恹,不想见他。

  “师父今日难得悠闲。”他道,“近日,各类选拔,冬日储备,以及魔世封印松动……师父年长,确实该享些天伦。”

  这话中有话,听得叫人不快。夫人微微敛眉,带着凰羽入内了。外面风大了起来,吹得画卷哗哗作响。

  “你与凰羽成亲,我以钜子之名,保你x_ing命。”

  纷乱秋庭中,他终于决定将这场交易放在年轻人面前。

  “多年来师徒一场,我并非绝情之人。”

  多年来,师徒一场。

  默苍离站在樟树下,肩头落满枯叶。他静了一会儿,随后问,“这么多年,钜子师父可曾真将我当做弟子,真心诚意对待过?”

  这虽是问题,却无甚期待的意思。那个答案,他们两人心中早已知晓。

  年轻人微微仰起头。他变了,或者说他正在改变,缓缓地、冰冷地,向着一只怪物的模样转变。

  “相似的问题,我还想问父亲。尽管,我也知道答案。”

  “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知道答案的那天,我扪心自问过。这世间局势,我若有弟子,可否真心待他。”

  “将心比心,你该谅解我。”

  “不。学生以为,学生能真心相待。”

  说完,他抬手扫落肩头枯叶,再也不说一句,转身走出了庭院,离开了天志殿。老人独自坐在廊下,看落叶朽黄满庭。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方才短促的、看似无任何意义的相见——

  这是一场诀别。

  无论自己有无真心,这个孩子却曾经有过。今日,他是来诀别的。诀别自己,诀别师徒之情,诀别他曾有过的、那短暂而虚幻的真心。

  寒霜凌天。

  或许,明天就会落雪了。

  地牢中,次日清晨,那人自寒冷中醒来,望着气窗铁栏外纷飞的初雪。

  背后的笞刑伤口渐渐愈合,血凝结了衣物,牵扯出刺骨的痛。

  欲星移靠在石墙上,看着气窗口的飞雪。他的双唇干裂,也曾短暂失去过意识——这里没有足够的饮水。

  对于鲛人来说,y-in冷却干燥的寒冬,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处境。

  与世隔绝的地牢中,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而昏沉的状态。昨夜,自己的师父来看过他。男人依然雍容风雅,披着墨色氅袍,静静站在牢外。

  “认下那些事,我能保住你。”

  那一刹那,欲星移真的笑了出来。并不是自嘲,也不是心寒,只是觉得可笑。

  他说,不必如此。本就是互惠双赢,先生不必为了那几日的师徒相称,特意来将我当成孩子哄了。

  那人问,你便无想过师徒之情?

  欲星移道,大抵我做人失败,总是自顾不暇,也无暇顾及什么师徒之情了——确实从无想过。但学长与先生是亲生父子,血浓于水,先生就真的不曾迟疑?

  “他和我很像,不喜欢迟疑。”先生叹道,“譬如这一次,欲星移,鸿君不会选你。”

  随后,他便离开了地牢。

  空寂的牢房中,雪风偶尔呼啸盘旋。欲星移靠在角落,只觉得一股寒意隐隐自骨子里透出。

  ——鸿君没有选你。

  没有怀疑、绝望、悲伤、愤怒……对于他而言,所谓的感情,无非是计谋中可被估价的一种筹码。

  在心里最深处的某个地方,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随时抛弃那个人的准备。所以,当那个人可能决定抛弃他的时候,他反而陷入了一种宁静。

  欲星移又再一次困倦起来。疲惫像是潮水,一阵接着一阵,像是要将玄武岩彻底拍碎。

  然而这一次,疲惫伴随着某种熟悉的剧痛,令他刹那间浑身浮起一层冷汗——剧痛,那种曾经袭来的、宛如撕裂般的痛苦……

  他睁开双眼。白雪落在华服上,雪白、血红。血迹在下装上晕染开,仿佛正在盛开的红花,一朵一朵次第绽放。

  不能是现在……无论如何,不能是现在……

  他颤抖着,伸手拉开衣摆;下装已经血污一片,触目惊心。他用最后的力气撕开了衣料,碰触到自己正恢复鱼尾的双腿;满是鲜血的手掌,两片红染的碎鳞滑落在地。

  幕三十二

  狱卒发现那学生的异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送饮食的时间了。距离欲星移不省人事,足足过去了三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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