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布袋戏·雁俏·归雁 作者:开瓶可乐冷静冷静【完结】(14)

2019-06-13  作者|标签:开瓶可乐冷静冷静

  俏如来回屋换了身家常的宽袍,袖子里的神宫信物砸在椅子上发出闷闷的声响。他略吃些东西,靠在桌旁,才抿了口茶,感觉没什么滋味,换水添茶叶再泡一次,倒出来却是汁液深沉,又浓又涩,饮下去不仅没半点意趣,还像是在逼自己喝苦药。

  俏如来摩挲杯缘,思索出了神。

  雨中初见,黑衣少年从天而降,摔在山中一身狼狈,第一眼看向他,审视混杂轻蔑,拒绝了他递过去的伞,不言不语地迎着大雨,对窘迫的情状异常坦然——甚至坦然到使用一个“生前”从未使用过得称呼。

  他想象不出,他是怎样度过这二十年的。

  外间有人来请,俏如来一时没听见,反应过来,急匆匆走了出去。

  魔世的天气实在古怪,才过中秋就比羽国凉许多,起了风,不管不顾往衣袖里钻。昏沉的残阳像带了血,钝刀子一般磋磨心头,俏如来摸摸胳膊,长长舒一口气。

  上官鸿信不在外间,俏如来走进内室,才见他懒洋洋地斜倚床榻在敲棋盅,随意系着的黑袍皱巴巴,面颊泛着红,像才醒不久的样子。

  “怎么穿那么少?”上官鸿信面露惊讶,除了嗓音微沉,与平日半点区别也无。

  俏如来没搭腔,坐到下首坐垫上,执墨当先在天元落下一子。

  “看到画了吗?”

  “在你眼里原来我是那样的?”

  “不喜欢?”

  “倒不是,只感觉不大有人气。”

  “一早说了,是我缠着你。”

  上官鸿信轻轻一笑,黑白你来我往,迅速占据棋盘小片。

  无论何时,上官鸿信落子总是又快又狠。他嫌弃俏如来举棋不定,设置限时不得思索过久,于是他近来也被磨的果断许多。只是俏如来心不在焉,错一步失一角,渐渐颓势难挽,上官鸿信捡着墨子却慢下来,忽然问:“你要去哪里取东西?”

  前一刻还在喋喋不休夸奖新买的苏合墨,下一刻就转向毫不相干的话题,俏如来慢了一拍道:“黑水城。”

  “在修罗帝国和暗盟交界那边,不算远,我送你去。”

  “我……明日就走。”

  “好。”上官鸿信要倒茶,不当心推落了茶壶,下意识去接,一手s-hi淋淋不说,被烫的红了一片。侍女送巾帕来,他随手擦了擦就让人退了出去。

  俏如来心中担忧,坐过去触手一愣,不动声色顺着手背摸上去,感觉他像在发烧一样整个人比平时热许多。人倒没半分异样,很精神,还有空笑:“你这是要做什么?”

  “……上官鸿信……”

  “嗯?”

  “安置了吧。”俏如来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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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他爱的模样,走入红尘后如此真实,不言不语将心交到他手中。他嘲笑过他的优柔寡断,如今却觉得很好——他无一处不是好的。

  只是,可惜了。

  一夜无梦,天光大亮,上官鸿信对着镜子,察觉发间添了几缕赤色,随手捋在一旁,宽衣梳洗往书房去。

  昨天画的小像装裱完被放在桌案上,上官鸿信面对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正思考该放的地方,一道拖沓的长音传了来,顿时十分想要捂住耳朵。

  “雁王啊——”苍白的缺乏血色的青年转着圈在门口探出头,匪夷所思的高发髻摇摇欲坠,金色眼睛与上官鸿信有几分相似,含笑的嘴角透出一丝邪气,“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公子开明,相比之下,你还是做云海过客不那么讨人厌。”

  公子开明撇了撇发簪上一晃一晃的吊坠,笑嘻嘻道:“被发现了没意思,没意思就不想玩儿了。”

  上官鸿信懒懒道:“原本就是多此一举。”

  “俏如来可是对我的说辞深信不疑呢,当年的策天凤看到能被气死。说来他学了一年还是这种x_ing子,策天凤是不是看开了?可怜你没碰上好时候啊。”

  “行了,木鸳呢?黑水城不算远,晚上就还你。”

  公子开明拍手道:“你真是有想法,就这么送他去?我也想去啊,迫不及待要看他摸到修复后的墨狂对着你那张要哭的脸。”见人没搭理,觉得十分没劲,“喂,这么冷淡,当初那个可爱的哭包去了哪里啊?”

  上官鸿信瞥他一眼道:“还以为你是想给师侄讨公道,原来就是要说这些废话?先时的警告我可还记着呢。”

  “我那不是怕你随手杀了钜子吗?活着就行了。”公子开明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虽然的确挺好奇你对他是个什么想法。”

  “我喜欢他。”上官鸿信立刻说。

  态度如此诚恳,以致公子开明都看不出半分虚假,似笑非笑道:“你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也许是因为我死去太久了。”

  平淡的回答让公子开明一时无语。

  当年他收到钜子的术法密信还不想理会,只因信中提到他的目标凶岳疆朝,不得不乘着木鸳出发,内心大骂那讨魔厌的人族。

  来到羽国边境霓霞谷,凶岳疆朝的先锋军已然化为了灰烬,惊讶过后却是无聊,有人替他干了活,铁棍搭在肩头全无用武之地。

  险川峡谷,火势绵延,焦土遍天,无一生还——哦,还是有的,他随手掷出兵器,巨大的震动让唯一没被烧焦的人抬起头。

  十七八岁的少年,俊秀的面容只余木然,背后巨大羽翼的忽隐忽现,散落的长发带出几缕赤,眸中闪烁的金色时暗时明,火焰一般的灿烂光亮笼罩他,逸散在了周围。

  “羽国神子……凶神,哈!”

  地气开始波动,公子开明舌尖划过上唇,已是动了杀意。

  “魔气……你是来杀我……?”少年抬起眼,嗫嚅着说,“我怎样都无所谓,求你救救我妹妹。”

  公子开明瞥一眼他怀里那张相似却毫无生气的脸,断然拒绝。

  他是疯了才没见到胸口那么大的破洞吗?被凶岳疆朝重弓s_h_è 穿,这女孩子恐怕当场就死去了。

  波动的地气变得更加紊乱,少年周身的光芒却渐渐收了回去。

  他在无声地哭。

  这么看倒有意思了。

  公子开明想到之前没机会施用的咒术,恶意地想他才不要按钜子的思路走,“神子,羽国还未发觉这里的变故,你想活下去吗?”

  没得到回应,就说自话拉着他上木鸳,公子开明叽叽喳喳说:“来,我们去魔世,那边你生十对翅膀,头发眼睛五颜六色都没人会觉得奇怪,是个好地方呢。”

  木鸳升空,少年如梦初醒一般,望一眼火光盛大的霓霞谷,低头抱紧怀里的少女,不断滑落的泪溶去她面上沾到的血迹,好似是那双紧闭的美目流下的血泪。

  公子开明看的瘆得慌,不由皱眉。神子身上的气息不再是人,不是魔族,也不是精怪,他到底拉来了一个什么东西?

  过没多久,沉沦海收到羽国线报,公子开明跑到书房大声念完,名叫上官鸿信的少年只顾看书头也不抬,唤新鲜出炉的追封仍旧没反应,于是一年年雁王这般叫下来。

  公子开明因为一时玩笑潜心钻研的咒术,在上官鸿信身上成功大半,只是昔时偶遇的神子身故百五十年,坟头Cao能长成青山,早已没了意义。

  难得见到同门,说钜子可能又快更迭。策天凤受止戈流影响太深,病骨支离的,收了个徒弟带在身边——一个信佛的小徒弟——可真是奇妙。公子开明以为他临死前会交代什么,没想到久违的传信和从前一样让人扫一眼就火大地想递给烛火解决,只可惜术法烧不了。钜子心海底深,他摸不懂,就按自己理解的来,再如何不在意墨门身份,对止戈流敬谢不敏,也不能坐视师门秘术失落。

  公子开明见上官鸿信终于找到心仪的地方塞进了卷轴,随口道:“反□□咒挺快的,要再来一次吗?”

  “等我回来。”上官鸿信耸了耸肩,“加持完总得缓一两个时辰,露出疼的样子不好。”

  公子开明没笑,只说:“哦,看来你是不会让我失望了。”

  “你也知晓我此刻是个什么样。”他随口说,转身离开。

  房里安安静静,上官鸿信百无聊赖地伏在俏如来一旁,拢几缕凌乱的白发和自己的棕红发丝绕在手指上,卷成一股玩儿,迷迷蒙蒙睡过去,被光刺的睁开眼,日头已经过午了。

  俏如来正在外间榻上泡茶,刚放下茶壶,被屏风后急急走出来的上官鸿信一把抱住了腰,不由失笑,“你怎么了?”

  上官鸿信磨蹭他颈窝,半晌才开口,“黑水城不远,坐木鸳没多久也就到了。”过一会儿,不大满意地补了一句,“太快了。”

  俏如来柔声道:“没我那么些年你也是好好过的。”

  “之前又没有你在——”

  上官鸿信蓦地收声。

  温软的触感离开额头,俏如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眼眶还有些红,是很平淡的模样。

  他变得不太一样,至于是哪里,一时说不出。离去的时候,见俏如来一动不动坐的端端正正,明显还有些怕,上官鸿信倒是笑了,揽过他指底下山峦,随口说遇到过的事,在山脚将人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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