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布袋戏·雁俏·归雁 作者:开瓶可乐冷静冷静【完结】(12)

2019-06-13  作者|标签:开瓶可乐冷静冷静

  这般乖觉,好似晚上胡乱折腾人的疯子不是他,俏如来惦记着生气不想搭腔,愤愤地在他耳侧打上辫子,他还觉得有趣,“这下我和你一样了。”

  一腔闷气撒在棉花上,全无半点功效,俏如来闷声道:“说好的画呢?”

  接过绢画,俏如来心中惊讶。落款分外端正,与素日飞扬的字迹完全不像,依稀有几分熟悉,忘了在哪里看过,刚要开口,被上官鸿信一把抱住。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不喜欢我就重新画,你别生气,别不理我……”

  俏如来端着架子,面上些微松动,上官鸿信再好声好气哄许久,又恢复了随和的好x_ing子。两人正温存地说着话,侍从来禀报,说陛下派来了人请。

  上官鸿信皱起眉,俏如来以为是不乐意,推推他胸口道:“好歹是羽国之主呢。”

  上官鸿信哼了一声,侍从会意,拉开了纸门。

  绿袍内监入内行礼,身后数名捧着漆盘的女子鱼贯而入。玄色内衫、镶赤外袍、罩衣和精巧发冠一应羽国样式,上官鸿信由着她们梳发整冠,一粒粒扣起繁多的盘扣。他整理着袖子,冷冷道:“出去,我与先生有话说。”

  内监想反驳,侍从看眼色知晓不对,忙不迭拉走。

  俏如来想他是不耐烦身上压着重担,招招手叫他过来,不敢揉梳理整齐的长发,仗着残存气x_ing捏了把那张脸,劝道:“既是公事,忍一下也就过了。”

  上官鸿信眼中泛出笑,“你还有力气去神宫么?”

  俏如来身上还好,主要是心里受的刺激厉害,被他这么一说倒像见不得人,涨红脸道:“去的。”

  “你日日去听故事,羽国志异是真的么?”

  俏如来先前不解时与他交流过,经过多日翻看和听供奉讲古,心里有了大致考量,叹气道:“二十多年前,羽国应当出过一名神子,算来是当今的兄长,排行为十。策天凤长他七八岁,自少关系不错,后来做了老师,对外不曾传扬,旁人当他们私交甚笃——其中也有十皇子的双生妹妹九公主与凰后交好,钟情策天凤的缘故。”

  “既然神子存在,为何秘而不宣,又为何在羽国全无痕迹?”

  “羽国内乱之前,宫廷已经经历动荡。嫡出太子失德被废,三位年长皇子互相倾轧出了不少事,全数失去资格,母家、妻家或废或削。羽皇培养年幼皇子,此后皇室祭天,祭司延请十皇子与十一皇子清修时,应当已发觉十皇子的不同,才令继承人策天凤教导,十一皇子算是个挡箭牌。”

  上官鸿信埋在他颈侧道:“全是那供奉说的?”

  “其实我也不能确定她说的都是真实,不过结合起来,臆想个大概罢了。”

  “还有别的吗?”

  “我以为,羽国叛乱后期与各种笔记中记载的有所不同。”

  上官鸿信挑眉看他。

  “羽皇即十一皇子,早年多次作为招抚使外派,曾擒捉叛军大将。最后一次招抚回朝时,恰逢凶岳疆朝兴兵进犯,祭司老迈而终,羽皇重病卧床,授予他监国诏书。策天凤离开羽国,王军与叛军在霓霞谷死战,羽国可谓风雨飘摇。凰后继承神宫,帮扶十一皇子与魔世谈和,经历不少时日平乱。”

  因是假设,俏如来说的很慢,话中多有保留。

  “不提凶岳疆朝雷声大雨点小,叛军动向很奇怪。羽国西南安定富庶,东侧群山地广人稀,税收远不如西侧。笔记中少有连番战事,叛军为何弃西就东?结合神子的身份与策天凤的信件,我推测十皇子应同为招抚使,且成效更优,叛军放弃的州郡实际上是由他兵不血刃收拢,重新归附。这样一名必成仁君的神子,因策天凤和羽皇登基初年一起牵连甚广的谋逆案消失在历史中,难怪要封禁羽国志异,既然策天凤真实存在,自然有人会好奇其中的皇子是否存在。二十年足够人们遗忘少年夭折的皇子,何况他母家不显,并无显赫姻亲。”

  “真是……好故事。”上官鸿信眸光微沉,低低一笑,“那你来羽国的缘由,得到答案了吗?”

  俏如来不置可否。

  “今日这事应当是最后一件需要我出面的了,等我结束了,去神宫找你罢。”

  走出房门,不用面对俏如来,他卸下平和,周身散发出鞘刀刃一般的凛冽。

  皇城中找出说荒芜不荒芜,说简陋不简陋,平平庸庸出入少人的宫殿并不难。上官鸿信静静走在路上,他没有经历过三位长兄争斗时的惨状,却犹如踏过尸山血海,每一步都闻到昔年穿越的扑鼻血腥。

  宫人跪地行礼,上官鸿信懒得脱靴,信步走了进去,里头的老内监变了脸色,腿一软立刻跪下,打着冷颤不敢多言。

  上官鸿信打量他,似笑非笑,“哎,从我身边离开就发达了嘛。”

  老内监低下头,正好宫人搀扶着羽国之主从后头走了出来。

  中年男人面相斯文,神色平淡,眼角微垂略显哭相,皮肤里透出青色,倒非是被酒色掏空,而是一眼就能感受到的病体沉疴。上官鸿信第一个感想居然是困惑——他们只差半岁,一同骑马学s_h_è ,他年未不惑怎么会如此病弱?

  这些其实与他毫无关系,上官鸿信开口便道修罗帝国的利益云云,羽皇一言不发,对他行平礼也无甚反应。

  冗长的正事已走入尾声,此地不过一场因祭司的恶趣味强加的会面。

  他的青春永远不会逝去,一如二十年前高挑清瘦,只眉眼神采飞扬,反倒比当初的知礼更鲜活。金色双瞳乍一眼妖异非常,神情意外平和,是羽皇熟悉的目光。透亮的颜色倏忽染上深重杀意,刀一般,望来便是千刃凌迟。

  “你不该回来。”羽皇缓缓说。

  “我不过是思乡。”

  “十哥,这里已经不是你的羽国。”

  上官鸿信笑道:“我还以为发丧时候的雁王封号是你赏赐的极限,没想到还能听到一声十哥。”

  羽皇道:“朕坐在这个位子,合该大度。”

  上官鸿信失笑,“子弑父,父弑子,古来皇家不绝。是我招抚功高,没在意策天凤劝阻,引动了先帝的猜忌。你适时利用,恰到好处,令人惊叹。十一郎,告诉十哥,先帝真是因魔世入侵气怒攻心而卧病在床吗?那道监国谕旨真是他下的吗?”

  其实他并未希冀答复,无论得到应声与否,真相揉碎进了岁月,人心中的固执才是真正认可的答案。

  羽皇凝视阶下的少年,这是他的兄长,停留在半成不熟的十七岁,如今连他的长子看上去都已比他老于世故。

  “是或不是,早已没有人在意了。”

  羽皇还是做出了回答,目光不自觉带上年长者的意思,这种态度让上官鸿信顿生烦躁,话语变得急促,“其实你当初若要我自尽,我不一定不答应,可你们不该动九娘!轻鸿唯一的错只是与我生成双胞,因着七分像,被友人与兄弟一同推去死地。”

  羽皇头一次露出迟疑,低声道:“那是意外。”

  上官鸿信冷声道:“你们是故意,所有人都死了才是意外。原本,应当是十皇子心有不甘,勾结魔世,现身东方指点叛军挥兵国都,在霓霞谷死于王城精锐铁骑之下。谁想凶岳疆朝意外突袭,三方对立,九娘不得已以我名义号令王军迎战。我赶到不及,眼睁睁看她被魔世重弓s_h_è 穿,彻底理智全无。”

  羽皇咳嗽着说:“你力量失控,烧尽霓霞谷,着实为朕添了许多麻烦。那场雨若是来的早一些,朕也不必费心为你落葬,定什么劳什子封号,连将士抚恤都cao劳了许久。”

  上官鸿信轻蔑一笑。

  羽皇道:“十哥,你该将凤凰之灵还来了。”

  “凤凰之灵会终结在我的身上。”

  羽皇冷冷道:“上官鸿信,你怎么敢?”

  “即便是神子,也看不破鬼蜮伎俩,我之前百年未有神子,上官氏王位依旧稳固,早就不需要凤凰之灵。”

  “百鸟之神是上官氏的根本。”

  “错了,神宫术士才是。凰后扶你上位,同享江山,她是你自少仰慕的高岭之花,你是她百依百顺的仁君,没想到连命都愿意寄给她——”见羽皇全无反应,上官鸿信心生不耐,随口道:“我背负凶神之名,自然当作该为之事。”

  “她说,她很期待那名中原的修行人与你如何了结。”

  “我也很期待。”上官鸿信已走到门边,停住脚步,漫不经心道:“今日说了许多,要杀了吗?”

  跪伏的宫人与内监面色惨白,在地上抖成筛子。发话的少年手上把玩小小的圆石——只有羽国术者与皇族才知晓如何使用断云石,霎时就能取他们微贱如蝼蚁的x_ing命。

  羽国之主的面色灰败了下去。昔日的十哥温和到偶尔优柔寡断,如今真正是个截然不同的妖物。清晰明了这一点,他摆了摆手,“不用了。”

  上官鸿信深吸一口气,往神宫去。

  他迫切地想要拥抱俏如来。

  孤独在世,他恶劣地将他拖入红尘,总算又有人在身边停留。即便他要去取墨狂,未隔多少时日便会刀剑相向,此刻仍想拥抱他。

  半面美人上绘制的妖娆魔纹于他,危险一如俏如来身负的强大术力,那滴血泪,会是杀死他之后流露的哀戚吗?

  他远比俏如来所知的了解他,初时从策君处听闻策天凤收了一个小徒弟,后来从中原不断收回消息,他失去师尊,他独自启程,看似不紧不慢,实则紧赶慢赶,迷茫山中。他被云海过客推下木鸳,狼狈地落到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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