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有这个闲工夫。苏沐橙说。
他的话，应该会说“哟，王大眼儿挺会看啊”的吧。周泽楷在脑子里模拟起叶修特有的散漫口气。
讨论组沉寂下来，周泽楷略一犹豫，给苏沐橙去了私聊。
“他没事吧？”
苏沐橙回得很快，“能有什么事？”
这样的对话很怪，打哑谜似的，又仿佛彼此间生出某种默契，不需要刻意说开商量，有个地方，大家都不去碰，都绕着走，你知我知就行。默契的契机就是叶修的病。叶修生了一场病，无意中把苏沐橙和周泽楷拉成了某种联盟。
“刘皓不大对劲，还有嘉世其他人。”周泽楷又道。
他能看不出来么，团队赛里不走心的配合，队友对叶修躲躲闪闪的态度，叶修生病，苏沐橙要是能找到合适的人照顾，也不会给他打电话了。但嘉世战队内部的事，他也不好说具体是怎样。
自己战队的事，照理不该跟其他队的队长说太多，可苏沐橙就算想多说，也没什么可说的，她倒过来问周泽楷，“他跟你说的？”
“他没说。”现实的空间里，周泽楷也摇了摇头。
“这么巧，他也什么都没和我说。”
“哦。”
苏沐橙又说，“不过他肯定心里都有数，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嗯。”
周泽楷并不意外，也没认为是苏沐橙刻意不告诉他，荣耀以外，什么事是叶修很有关系，需要和别人探讨的了？
周泽楷从国外归来，除了备齐亲朋队友的礼物，还在瑞士多买了一个水晶烟灰缸。烟灰缸是给叶修买的。
如何无比自然地把烟灰缸送出去，周泽楷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他蹲在电脑前守Q待叶，等叶修在职业选手群里现身了，他装作刚上来的样子，在群里贴了张烟灰缸的照片，说，买来送亲戚的，亲戚戒烟了，免费送，谁要？
周泽楷懂群里的规律，一般他们这种段位的大神说话，普通的职业选手都缩在一边窥屏了，跟周泽楷不熟的人，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周泽楷的东西。周泽楷又跟轮回以外的谁都不太熟。
估计错误怎么办？那……也没办法。
好歹现实待周泽楷不薄，群里静了一大半，无人认领，就王杰希和喻文州出来，夸了一下水晶和烟灰缸的造型工艺。
黄少天也来了，开头就说，“这给叶秋挺合适啊！”还艾特了一叶之秋。
“叫我干嘛？”叶修应该比较空，一有人弹他，他就钻出来了。
“周泽楷哭着喊着要送你个烟灰缸。”黄少天不小心把真相说出来了……
叶修已经看到了周泽楷发的图说的话，他发了个呲牙笑的小黄人表情，“那敢情好啊，哥就笑纳了，谢了小周。”
结果黄少天又秒站在周泽楷那边，帮周泽楷说话了，“我去老叶，有你这么不客气的么？你好意思么？人家周泽楷含辛茹苦地背个烟灰缸回来容易么？”
“那又怎么了”叶修不以为然，“我和小周这么铁，是吧小周？走，咱俩竞技场里说道说道。”
该群常驻人口都知道竞技场是叶秋和黄少天之间不能言说的痛，心疼黄少的段子又刷起来。
周泽楷当然没真以为叶修要和他去竞技场耍一耍，他私聊问叶修，烟灰缸怎么给你？
“都行啊，看你方便。”叶修把烟灰弹进空雪碧罐子里。
“下周去H市做活动，见面给？”
叶修闲着的左手在键盘上单敲，“好哒。”
活动在晚上七点，想到做完活动一堆人乱糟糟的不好单独行动，周泽楷提前抵达H市，约了叶修在一家购物中心里的茶座见面，离嘉世不远。
叶修到了地方，一眼就把在角落里的周泽楷摘出来了。周泽楷正低着头，心无旁骛地翻看一本杂志。
叶修走过去，两根指头在木头桌面上点点，活像老师抓包上课看杂书的学生。
周泽楷抬起头，见是叶修，展颜一笑。是那种处于茫然静止中，因为突然见到令自己心生喜悦的事物，绽出来的笑。
叶修也笑一笑，在周泽楷对面坐下。
一坐下，叶修噙着的笑就没落下来，对着周泽楷上下一番打量，打量得周泽楷一头问号，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么？下车前他还在后视镜里照了照，帅到独孤求败。
叶修说，“小周去外国转了一圈，晒黑了不少啊。”
原来是这个，不过周泽楷不觉得晒黑点有什么不好，很野很爷们啊。
叶修就正好相反了，白，白得很没精神，快透明了，一看就是成月捂在宿舍里，晒个太阳都难。但比起他一贯的苍白，慵懒闲散，周泽楷还能感觉得到，叶修整个人沉甸甸的，很辛劳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深刻地注视着他，所以注视出深刻的感觉，搞不好换个人来就不会有这种感了。
“你瘦了。”周泽楷说。
——听上去特像标准言情剧里，男主角偶遇多日未见的女主角时的台词。不过周泽楷口气正直，不带男主角必备的慨叹与心疼，只是在认真地阐述一个事实。
叶修差点都要以为周泽楷要伸手摸自己的脸了，周泽楷伸手招来了服务员，问叶修喝什么。
叶修说，随便。
周泽楷就照着自己喜欢的，随便点了两杯冰饮。服务员拿着点单走了，周泽楷把摊在桌上的杂志收起来，装进包里。
叶修窥得封面，是一本枪械相关的期刊。
“难道你是因为喜欢这些，才玩神枪手的？”
“嗯”，周泽楷应着声，“你呢？”
叶修听得出周泽楷是问他为什么选战法，“哦我随便选的，反正我玩啥都能玩好。”
“……”你厉害，行了么？
周泽楷没有刻意包装那个烟灰缸，造成礼物的模样，只是撕掉了价格标签，放进一个品牌店里装衣服的纸袋子里。他把纸袋子拿出来，推到叶修跟前。
叶修取出烟灰缸，看了看，除了再度道谢外，没说什么。他把烟灰缸放回去，却对着纸袋子上的英文词饶有兴趣地说，“哎，这个牌子的衣服我也有一件。”
“哦。”周泽楷点头，心里想的是……重点呢？
“我弟非要送我的。”
正好相反吧？周泽楷表示怀疑。
交接完烟灰缸，喝完冷饮，再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周泽楷倒不介意坐到天荒地老，叶修很介意，他说要回战队了，周泽楷便站起来，要跟他一道出去。
两人联袂走出卡座，紧接着不得不感叹世界真他妈的小，都是缘份啊。
他们看到了今年夏天的荣耀新闻人物，前百花战队队长张佳乐，正一脸纠结相地站在离他俩不到两米远的地方。
周泽楷叶修碰到张佳乐，很惊讶，更惊讶的是张佳乐，张佳乐已经走过来，盯着他俩看了十几秒了。我去，坐在那的不是叶秋么？我去，叶秋对面的不是周泽楷么！！
周泽楷和叶秋脸冲着脸坐，言笑晏晏，张佳乐以为自己眼花，进而生出一种惊悚的错觉，好像下一秒周泽楷会掏出一枚钻戒，套在叶修手上似的。
张佳乐差点被自己的胡乱联想吓死了。他没听说过一句流行一时的话，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贫困和爱……
还是叶修没事人似的先招呼起来，“哎，这不是那退役的谁么，怎么跑这来了？”张佳乐提着一个装笔记本电脑的盒子，正是请周泽楷等人搞宣传的那款，荣耀纪念版，叶修啧啧称奇，“你专门来H市买电脑的？”
张佳乐对周泽楷笑笑，给了叶修一张白板脸，“来旅游，顺便买的，K市还没上架。”
“大热天的旅游，你可真有闲心，干什么，享受退休生活？”
叶修坦荡荡地说退休，哪壶不开提哪壶，反而让张佳乐自在多了，他现在就怕别人在他面前苦大仇深地谈情怀，征询退役感想等等。
三个人又坐回周泽楷叶修刚坐过的位置，张佳乐摆出要叶修请客，不请不罢休的姿态，“平常有假期我也会到处旅游啊，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跟旧社会的大小姐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叶修理直气壮，“我出门了啊，要不今天你能有机会见到我？”
“谁想见你了？”
“那你坐我眼前干嘛，还要占人家小周的便宜！”
张佳乐倒吸一口气，“……靠，我是要让你请客好么！别扯人家小周！”
叶修挥手揽人，“服务员，来杯凉白开。”
“……”
明知叶修就是单纯在嘴炮，不是把请客一事嫁接给他，周泽楷还是抢在前面，点了三人份的饮品和甜点。
跟叶修斗了两句嘴，餐点也端上来了，张佳乐终于有空表明他的疑惑了，说周泽楷和叶秋出现在一起，这对组合好新奇。
叶修说，还有更新奇的你想不想看？
张佳乐忍住强烈的好奇心道，不想。
叶修斜眼哼哼，坐姿十分大爷，不想就对了，想也不给你看。
张佳乐又是一声靠，告诫自己要淡定镇定稳定，想想怎么能漂亮地回句嘴。他还没想出来，叶修又问他，“明年回来想好去哪没？没人要来嘉世，勉为其难收留你。”
叶修说正事和瞎话总是有条不明朗的界限，分不清他那句是真，哪句纯属忽悠。不过比起“没人要”的杀伤力，张佳乐更震惊叶修怎么比他还肯定他要复出，他也是这两天才在反省，扔下战队退役，确实有些一时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