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一脸夸张的警惕，“那能跟你说么！好好打你游戏，不要随便探听别人家的事。”表情是师父满意徒弟的样式，有点欣慰，也有点自得。
周泽楷，“哦。”
邱非回来了，饭也端上来了，三个人吃着。邱非说出了找叶修的原因，他打算转成全日制学员，这之前想听听叶修的意见。
转成全日制学员，意味着要放弃升学，人生可能因此走上不同的道路，这么重要的事，他拿出来和叶修商量，可见对叶修，是很信任的了。
当然，叶修绝对值得这份信任，他对后辈，向来有一份责任感式的真诚。有些联盟的老人，私下里提起叶修都是，叶秋嘛，就是嘴那啥了点，人是没得说，忒仗义，借钱给几个没混好的老哥们也不要人家还。这要让叶修说，他会说屁，人都从此以后杳无音讯了，我上哪要去。要让周泽楷说，他连叶秋的嘴都不觉得那啥，叶秋的吹拉弹唱对他从没起过作用，他自然没别人感受深。
人家两个人在谈私密事，竖着耳朵听不太好，周泽楷剥着茶叶蛋，转着脑袋四处看，给左边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早餐店斜对面有间叫兴欣的网吧，门头挂满了为嘉世加油助威的条幅。
饭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周泽楷认得他俩，嘉世的主力队员。两人抻着脖子找座位，却双双顿在门口了，仿佛内堂里有洪水猛兽要吞了他们似的。周泽楷的视线和他俩的是对接的，但周泽楷架着墨镜，挡了小半张脸，他的视线没惊动任何人。
周泽楷看得分明，对面看的方向，正是叶修这一桌的方向。
那两个嘉世的人转身快速走掉了。
周泽楷偏头看叶修，叶修正和邱非专注谈话，油条擎在手里，半天都咬不上一口，更不会有空注意他人的指点了。周泽楷手里剥光的茶叶蛋朝叶修的碟子歪了歪，还是没投出去，回到了自己的碗里。
训练营训练时间早，吃完早饭，邱非先一步回去，周泽楷叶修在后面不紧不慢地溜达。
“这地方几年前还是个市场，现在楼都这么高了，我都忘了当初啥样了……”叶修拖着步子，抽着烟，路过一个地方，把周泽楷当观光客似的，给他介绍“历史的变迁”。
周泽楷静悄悄地跟着他。
其实很多人不也是这样？不断被新鲜东西冲刷，被一层一层地覆盖，修改，到了最后，早已不记得最初的样子。
走到丁字路口，该分开了，叶修停住，“小周你车停那边了吧？”他指着和自己的去向正相反的那条路，“我就不送你了，嗓子干得不行，不抽了，垃圾桶你顺路，帮我扔了吧。”
“……”，叶修夹着的烟到了周泽楷的指间。烟还剩半根。
“小周再见，开车慢点。”
“……嗯。”周泽楷用鼻子出了个声。
叶修挥着手走了。
再见，再见是什么时候呢，下次比赛了吧。周泽楷暂时不想用太多理由打扰叶修。
阳光在叶片间跳跃，周泽楷目送着叶修的背影隐进一片浓密的树荫，他低下头，叶修递来的半支烟还烧着。周泽楷拇指和食指捏着，把滤嘴送进口中，狠狠吸了一口。
一个间接的吻。
转眼两周过去，季后赛来了，联盟和各大战队的赛前动员很会拿捏气氛，既让人紧张，喘不过气来，又让人期待，盼着尘埃落定、新冠有了归属的那刻。
可既然是比赛，注定了冠军只有一个，其他的人无论如何拼搏，也只能成为冠军的垫脚石，饮恨收场。
荣耀联赛第七赛季总决赛，微Cao战队二度捧起冠军的奖杯，这是第一件大事。第二件大事，惜败微Cao后，百花战队的队长张佳乐宣布退役。
失意者要承受的痛苦和悔恨，不是当事人，无法描述于万一，尤其是离冠军只有一步之遥，却因一个细节的失算，最终失之交臂。午夜梦回，搞不好肠子都要打个结，为什么在那个地方，我没做出精准的判断，该转火的时候，为什么我犹豫了。而这种感觉，张佳乐体会了三次了。
粉丝虽百般不舍，甚至请愿挽留，但对张佳乐的心灰意冷，不少人是存了几分理解的。
对冠军的盛赞和追捧没有因为亚军的悲剧色彩而有分毫的减少，接连几天的荣耀相关报道都是一个现实社会的缩影，先让冠军闪耀个够本，再替角落舔伤的败军们出出主意，规划下将来。
张佳乐仓促退役，百花缭乱由谁接手无疑是一段时间内媒体和粉丝集体cao心的热门话题，除此之外，就是嘉世了。
嘉世首轮遭遇百花，经两场苦战，不敌，被百花淘汰。纵观整个赛季，叶修的个人成绩依然不俗，可让嘉世的衰败一衬，如同一杯水泼到了画纸上，将色彩稀释掉了。曾几何时，嘉世就像神话传说中的叹息之壁，联盟所有的战队面对嘉世，都只能驻足，叹息。现在呢？这几年嘉世一直在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吊着，当惯了豪门，粉丝没那么容易从浮华旧梦中走出来，年年都期待着战队翻盘，再现辉煌，盼啊盼，一直把嘉世盼成了老牌豪门战队，网游中的公会被蓝溪阁中Cao堂后来居上，拥有斗神的队伍连做冠军陪衬的资格都越来越远。
老牌豪门，听着就像老工业区一样，过时了，跟不上潮流了。
有人翻出叶秋一杆却邪破阵繁花血景的比赛作对比，当年孙哲平还在，叶秋一人就把孙哲平张佳乐两人收拾了，现在只剩张佳乐一人，叶秋反倒打不过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叶秋不行了，叶秋老了。
正当的一切讨论尘埃至上，周泽楷坐进了机场的候机室里。他身为荣耀全球推广大使，刚开始夏休期，就被联盟打了个包，带着去几个国家做交流访问了。
这赛季轮回止步季后赛第二轮，没达成夺冠的目标，但比去年的成绩还要好上一点，没和百花嘉世共在争论的漩涡中沉沦。
候机室里两张长条座椅背靠背摆放，一列一列的，周泽楷捡了人最少的一列坐了，左边右边后边三格位置内都没人。他沉思或是单纯发呆的时候，总有种生人勿近，近了也白近的气场，仿佛跟他说什么，都会像雨落湖面，泛起一丝涟漪，而后是更深沉的寂静。
周泽楷的世界，旁人很难融入。
不过这只是认识的人尊重他x_ing格喜好，不来打扰他罢了，不认识的人，只会看到周泽楷身边有空着的座位，一屁股坐下来。
一屁股坐到周泽楷身边的两个年轻人还是荣耀粉，没两分钟就刷着手机互相播报起季后赛的实时评论和新闻。他们都没想过能凑巧碰到周泽楷这样一尊大神，周泽楷又武装的很严实，帽子太阳镜一样也不少，双方挨得这么近，周泽楷愣是没被认出来。
两个荣耀粉先是聊了聊张佳乐退役，他们显然不是百花或张佳乐的粉丝，聊退役这么感伤的话题都不带感伤的色彩，而是大肆议论百花会签下谁去填补张佳乐留下的空缺——还真是谁都敢猜，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周泽楷本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听到太扯的地方还默默吐了个槽，但两人说到嘉世，说到叶秋，画风就全变了，周泽楷的注意力也被完全调动过去了。
一人说，叶秋也太不争气了，团队赛打得这么烂，完全被百花牵着走，看完气得我晚上没睡着觉，嘉世一个大写的要完。
另一人说，叶秋年纪不小了，状态下滑很正常，我们还是不要再拿以前的标准要求他了。听着是在为叶修开脱，实际上，这种论调，往往是为了表达更进一步的失望罢了。
周泽楷手紧了拳头。
不，不是的，他在心里替叶修争辩。如果这两个人议论的是他，无论说什么，他都能心平气和的，淡然处之，可他们说的是叶修，周泽楷有些沉不住气了。
但他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做，因为他知道，就算叶修本人就在现场，听到这番话，也只会一笑置之。
周泽楷这番心理，周泽楷自己清楚，别人可不清楚，看他随时随地都要站起来，揭竿而起似的，方明华先慌了，赶紧走过来，拍拍周泽楷的肩膀，指向角落的两个座位，要周泽楷坐过去，有话跟他说。
得知陶轩闲暇时间多了一项活动——练瑜伽，叶修的下巴快要掉下来，得用手托着。叶修对瑜伽的认识还停留在“一项女x_ing为了保持身材跟自己的大筋韧带死磕的运动”。苏沐橙曾在一家健身中心办了半年卡，去了几次说骨头硬吃不消，就没再去了。
对此，陶轩的说法是，修身养x_ing，想活得久一点。
叶修筷子斜出去，夹菜，顺道看了陶轩一眼，笑着说，“那是，赚那么多钱，是要多享受几年人生。”
陶轩很应付地跟着笑笑。
进入夏休期不久，嘉世的队员就陆陆续续离开了战队，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每天固定到食堂报道的，正式队员中只有叶修和苏沐橙，大老板陶轩更是除了视察工作外，很久没到过食堂了，今天突然现身，肯定是找叶修有事。
叶修吃的八分饱，放下碗筷，抖出一支烟来，先让了让陶轩，陶轩把烟推回去，叶修就自己点上了。
“怎么了老板，有事直说啊。”
“你也知道夏仲天是嘉世最稳定的赞助商，从第一赛季开始，赞助就没断过，你跟他PK，就不能放水让着他点么？”
陶轩的话，批评的意味很浓，但他自恃老板的身份，压制了语气。
叶修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昨天，夏仲天来续约，想和职业选手竞技场切磋一番，只剩叶修还留在战队，叶修就开小号和夏仲天“切磋”了几把，切磋得夏仲天脸都绿了。
叶修弹着烟灰，像听了个笑话似的笑道，“我一只手都能赢他，放水太假了。”
陶轩对叶修的想法就一个字，轴，再一个字，犟。松一点劲儿大家都舒坦的事，他就是不肯做，跟问他要命似的。
赞助商不就是要哄着玩儿的么，你管假不假干什么？主要是让对方老板看到我们拿他当盘菜的态度。那些为了讨好人故意在牌桌上输钱的，赢钱的人难道不清楚怎么回事么？就你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