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打住！”叶修在QQ上说，他只不过随口问了句，为什么要在那里吃，就牵出这么多废话，“你一个直男哪懂得这些，是不是在什么不靠谱的论坛看的帖子？”
叶秋淡定地关掉网页，“这是基本的察言观色能力，跟直不直弯不弯没关系。”
叶修从叶秋的话里淘出了惊喜，“很好，看来你已经接受了小周，都考察起人品了。”
“小周？就是你处的内朋友？”叶秋问。
“是啊，我没跟你说过他姓什么叫什么么？”叶修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没，他叫什么？”
“周泽楷。”
一分钟后，叶秋的气急败坏通过标点符号这一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细节，一展无遗。
“怎么？合着你们还一个单位的！兔子不吃窝边Cao啊哥。”
“我们哪一个单位的了！”叶修奇道，他猜叶秋是拿周泽楷的名字百度去了，但他不知道叶秋的逻辑哪里出现了偏差。
“你俩是同一个一级单位，不同的二级单位，往根儿里说，不就一个单位的么！”
叶秋对荣耀联盟的解读很神奇，道理却是普世的、放之四海皆准的，没什么错。叶修敲烟去了，一时没回上话，叶秋又追话上来，“你那个职业那么特殊，万一被人发现你是同x_ing恋，对象还是有竞争关系的对手，这能行么？”
不得不说，叶秋拆解问题的眼光还是相当到位的，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叶修和周泽楷关系的最大危险。
当然不能行了。
可因为是假的装的，叶修完全不心虚地道，“没事啊，我俩特别会保密，平常谁也看不出来，要是有人知道了，那肯定是你说的。”
曾几何时，叶秋各色社交工具的签名一律为“一名苦情的BOY”，跟叶修（及其传说中的男友）见面前，终于舍得改为“尘埃落定”。搞得叶秋的员工脑洞大开，以为老板是在记录恋爱的心路历程，之前是上下而求索，现在是锁上了。
见到周泽楷，叶秋脑中有一块地方蓦然醒了，不是被周泽楷惊心动魄的长相叫醒的，而是被他查百科时忽略的问题叫醒的。
周泽楷的年龄问题。
周泽楷的穿衣风格是时下流行的，不功不过，全靠人撑，五官轮廓有了些深邃的模子，却仍然显得青嫩。
气质倒是偏沉稳的。
这……怎么看也不到二十吧？
寒了暄落了座，男人之间没那么多一不能问二不能问的讲究，叶秋开口便有礼有数地问，“哥儿们哪年的？看着年纪不大啊。”
“啊？”周泽楷没听明白似的。
他走神了。神识辫成一条电线，接到了叶修说过的话上面。叶修告诉过他，真正那个叶秋怀疑他装GAY，会找专门人士来甄别，所以才要周泽楷这个真GAY来助他装GAY。周泽楷当时还想，你玩谍战呢，这下见了叶秋，他承认他错了，有其兄必有其弟。
叶秋还真带了一个人来！
不过，即便如此，周泽楷也没按照叶修的指示称呼叶修，周泽楷压根就不称呼叶修。
叶秋带来的人，周泽楷也见过的，一面之缘，就是去年跟叶修一同出现在咖啡馆、怒斥他“丧尽天良NTR”的那位。叶秋开始就介绍了，这是他和叶修的远房表哥，叫叶枫。
看着叶枫投过来的雾一样的眼神，挟着很多意味深长的内容，周泽楷很想望天，不理尘世琐事。他觉得自己大概过不了关了，要有负叶修所托了。
周泽楷转而去看坐旁边的叶修。叶修早上起晚了，没吃饭，进来就敛了一盘子菜，埋头大嚼，既当看不到叶秋叶枫，也视周泽楷为无物。
还没到饭点，整个餐厅十分空旷，从窗玻璃里瞧出去，暑气蒸腾，天蓝水澈，远处的绿树堤岸变得细长，成了水天的色彩分界线，一艘船荡在上面，就像挂在窗棱上。除了服务员就两桌人，只有叶修一人在吃东西，吃得很有食欲，把人都看饿了。
垫完胃，叶修把盘子一推，点了根烟，周泽楷掂了烟灰缸过去，放他手边，他敲了敲烟灰，先对周泽楷说，“这个蚝油菜心挺好吃的，一会儿你尝尝。”再对叶秋说，“你也尝尝。”
叶秋显然不太想尝，也不关心菜心。
叶修又道，“他比咱们都小，你俩跟着我喊小周就行。”
叶枫抢着说，“我知道。”并且报以“我还知道得更多”的表情。
叶秋跟叶枫并排坐，看不到，叶修吐泡似的吐烟圈，无视。
本以为年龄的议题就这么掀过去了，周泽楷偏乖乖地把年龄给报上来了，说20。叶秋看着也不像是虚岁，但还是比叶修小好几岁呢，都快小出一个代沟了，正是没定x_ing又爱疯的年纪，不靠谱，贪图一时新鲜，早晚得拉倒。
周泽楷如何看不出叶秋对着他的年纪犯嘀咕，他干什么来的，必须得表现呀，只好硬着头皮说，“放心，不会欺负他的。”
叶秋心想，要有欺负这种事发生，也是反过来，不过这个保证他爱听，满意地点点头。家长似的。
叶修呵呵道，“要有欺负这种事发生，也是反过来。”
周泽楷静静瞧着拆他台的叶修，没话讲。
取餐的时候，叶秋和叶枫一组，周泽楷和叶修结伴，当然是叶秋有意安排的，便于观察。
叶秋坐在座位上，目光探照灯一般扫着叶修周泽楷，同时夹着一个西兰花放到嘴边，要吃不吃，装模作样，好像那个西兰花高大威猛，能挡住他似的。他推推旁边卷意粉的叶枫，问他能看出什么来不。
叶枫放下叉子，吁了口过来人的气，“虽然……但是我们应该尊重他的喜好和选择。”
虽然对方是个小蜜蜂，飞在花丛中，左飞飞，右飞飞。
叶秋的联想力再丰富，也想不到叶枫在说尊重“周泽楷”这个喜好和选择，便实打实地跟他交了底，“我不是对基佬有意见，我这不是怕我哥骗我么，本来好好的，说弯就弯了？”叶秋展现出了对偷自己行李离家出走、偷自己身份证报名打游戏的哥哥的极度不信任，他接着道，“他要真是，是就是呗，他乐意就行，爸妈那我可以先顶着，能顶多久是多久。”
叶枫的筷子一起一落又一停，“这话……你该跟叶修好好说说。”
叶秋说话间也没落下看周叶，“有些话，我不说他也知道，他不说我也有数，只不过我们兄弟，这几年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好奇怪的相处方式。不知道是被这俩表弟的兄弟情打动了，还是觉得既然被请来了好歹干点什么，叶枫拍着叶秋的肩膀说，“你不是同道中人，很多事你不懂，这样吧，等下我找个机会劝叶修几句。”
“嗯？”劝什么？
周泽楷和叶修一人拎了个盘子，逛到海鲜区。叶修不挑食，但懒，随便捡了几样没壳的软壳的，堆在一起。周泽楷夹了几条帝王蟹脚、生蚝，又转过去拿了些柠檬。
他把装满了的盘子给叶修，又拿了个空盘。刚要换地方，给叶修一把扣住手腕。
“？”
“你的盘子还有空，再夹点虾。”
周泽楷的盘子当然还有空了，周泽楷的盘子都是空的。
叶修说着，身体侧倾过来，捏着夹子的手从周泽楷赤裸的小臂上蹭过去，夹红虾。
“叶秋肯定在看咱俩，装得像点。”叶修在周泽楷的耳朵边上吹气，还身先士卒，装得更像，来回夹了两次虾，都放进周泽楷盘子里。制造浓情蜜意，疼爱小对象的案发现场。
他又随口报了个饭店名字，“对了，我想起个事问你，你们S市是不是有这么个饭店，沐橙说想去吃一道叫海陆空的菜。”
从叶秋的角度看过来，两具规矩站直的身体失掉了规矩，向着彼此收紧、闭合。两个都穿着白色T恤的人，像一个人的上下嘴唇那般，抿在了一起。
室内的空调开得很足，皮肤都被烘凉了，可叶修贴住他的瞬间，周泽楷还是觉得很热，仿佛一个铜皮暖炉靠过来，灼了他一下。他皮肤起栗，脊背挺直了，微微晃了一下。
他本能地想拉开点距离，第一下忘了，第二下就晚了，拉开距离的本能自己避开了。
叶修说的饭店，周泽楷是听到了，但是还没过脑，就淹在一团乱里，被分解掉了。他胡乱点点头，也没注意自己说的是吃过还是没吃过。他端起两个盘子，说先放回去，掉头就走。
叶修端着半盘虾，回身看着周泽楷有些束缚感背影，怎么回事啊？说好了的装的像点啊，说好的情场老手呢？
叶修举着盘子七拐八拐地回座位，先走一步的周泽楷不见了，他拿的那两盘子菜倒回来了，难道人吓跑了？
叶修问叶秋，小周呢？
叶秋把西兰花放进嘴里，嚼嚼咽下后说，门口打电话去了吧？刚才周泽楷冲他扬了扬手机，又指了指门口。他猜的。
小蜜蜂暂时飞走了，叶枫认为到了他出马的时候，他踌躇满志地摘下餐巾，指挥着叶修，“走，陪我去个卫生间。”
叶修刚坐下，把虾头拔掉，他搞不懂怎么上个厕所还要人陪了，什么习惯，“你自己去不了？”
“走吧，咱哥俩还没一起上过卫生间呢。”
这种成就有什么好点亮的！
“我还不想去。”
然后叶修就被拽走了。
餐厅的卫生间好像一个厚铁盒子，关上门，外面大厅的音乐声就听不清了，是个绝佳的临时会话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