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昏·欲望的枷锁 作者:少知艾柠(上)【完结】(47)

2019-06-13  作者|标签:少知艾柠

  两人的交谈像是忽略了我,我坐在那里愣神地听他们说来说去,也不知道谈论了些什么。等这场对话结束后,顾老才又重新将话题引到我的身上。

  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让我去特别行动局做卧底。虽然我也不明白特别行动局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好像非常的小心谨慎,让我知道的信息十分有限。

  4

  看来是为了圆我考大学的这一重要梦想,顾老不得已将计划推迟了两年。这里面的功劳应该全都算在我的同学身上,是他的执拗让我可以平静地过完接下来的两年。

  可是我和我所讨厌的人之间的关系近了一步,无形中的联系也加深了一层。

  当我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看,回过头去就会发现是徐海龙笑容里灼烈的目光,灼烈得似乎要把我给燃烧焚尽一样。他看起来还是像以前那样,只是对我的关注多了一点:我喊他交物理作业时,会和他深邃的眸子对视,迫使我不得不主动避开;在和他面对面走过时,他会给我送上一个神秘的微笑,内心的慌乱会使我转移掉视线;他甚至认识熟悉了钟无盐,每次看见他和她说话,纠结与挣扎就在舔舐我孱弱的精神,我在徘徊不定。

  我害怕那对眸子,心生畏怯,不敢与之长久对视,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学习上。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摆脱不了那双漆黑似深渊的瞳孔。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想起它,一个人走路的时候也感到周围有双眼睛,面前近在咫尺的无盐的瞳孔也会幻化成他的眼睛一样,盯着我。我发现我已无路可逃了。

  有次,在上厕所时,我不小心将尿液滋到了站在尿槽旁的其他班一个烟鬼的脚上。他愤怒地打了我一巴掌,揪着我的衣服让我给他擦干净。我甚至都没有还手的勇气。可耻的懦弱让我双眼噙满疼痛害怕的软弱之泪,嘴里不断小声嘟囔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却是他救了我,那个我最讨厌的垃圾徐海龙。我没有对他说声谢谢,这两个字似乎很难说出口。当我走出那个罪恶之地,理智的光辉让我意识到眼泪会带来羞耻,我躲在角落里仔细用手背手心揉着发红的眼眶和s-hi润的睫毛,在衣袖上擦干收不回去的“珍珠粒”。

  假装平静地走进教室后,我没有理会无盐惊讶关切的问话,因为委屈还盘踞在我的喉头,我怕我一张口说话泄了气就会哇哇大哭起来——在众多同学面前,像个小孩子那样哇哇大哭。这样会使得我今后没法见人,往后他们在谈论起荣誉榜榜首的苏画屏时,会加上一个前缀:哭泣的。

  爱哭的年级第一,像个小孩儿。他们会这么认为。

  而且我还是一个男人,一个上了高中的大男孩。

  那么今后荣誉与羞耻将同时上榜。

  那缭绕在厕所里蜿蜒漂浮的烟雾,飞散在空气中盖过尿渍味的尼古丁味道,尿槽里被浸s-hi的泛黄烟头、窗台上的一小截烟灰、依靠在墙壁上吸烟的烟鬼的自以为潇洒的丑陋姿势,它们都让我更加地憎恨烟。

  某一天,猛然之间我想起了两年多前清明节去游玩时匆匆一瞥的那个中年人的眼睛,和这双眼睛一模一样。虽然他们的眼睛形状外形不一样,但相同的是两只瞳孔里的世界,仿佛一个黑洞,一个漩涡,被它凝视就会陷在里面不可逃逸。

  姐姐在家的最后一个晚上,我正在灯下写作业,她突然在我背后说道:“从一开始以来的害怕都没有使你激生出一缕反抗斗争的勇气,我越来越觉得,上天将勇敢与坚强恩赐给了我,同时将畏惧与脆弱施予在了你的身上。可能这也是我长你三岁的原因,我是你的姐姐,我会保护你的,如同崔斯坦一样英勇无畏地与周围可怖的妖魔鬼怪战斗。”

  我诧异地转过上半身来。我向她公开了我的秘密,也隐瞒了我的想法,但她却总是能直指我内心深处的柔弱与彷徨。我成为了一个里里外外完全透明的人,她通过她的无可指摘的行为和言语,在循序善意地进入到我的内心,为我疏导。

  她将书签夹在书页间,把书合上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掀开被子下床,裸赤着一双脚走到我的旁边——伴着席梦思床垫的低沉欢叫来到我的面前。流萤伸手抱住了我的头。

  隔着一层棉质睡衣,我的脸颊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正在发育中的胸部的柔软与温暖,随着呼吸微微地起伏,我伸手圈住她的腰,舒心而贪婪地将五官紧紧贴在上面。她用双手温柔的揉搓着我的头发,坚硬似铁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裹挟着三十七度多的体温的二氧化碳呼气流泻进我的脖颈,吹佛动脊背弯里的细小汗毛。

  “我会尽力保护你的。”

  放心大胆的安心止住了我疯狂奔跑着的野马,它此时正缓缓迈步前行,顺着缰绳上的示意信步而游。我喃喃自语,说得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感觉到疲乏劳累倾轧在身体上。从眼皮缝里我看到那面小小的白墙承载不了微灯给我俩制造出的巨大投影,它都扭曲变形了。

  冥思苦想不出的每一道题都是那么的难。每张试卷都会有一道压轴的难题等待解决,我一路骁勇善战、过关斩将,也会被这道印在试卷最后一页上的题目所难住。我能俯首提笔尝试x_ing地奋战,答题的大片空白区域里会留下或赫赫功绩,或尸骨如山。幸运的是,我还可以求助别人的帮忙。

  然而让我畏惧的是,考试时我单枪匹马、孤立无援,更不能痛改前非,矫饰过错。

  ☆、皇权与公正

  1

  李希柘在村子里第一次见到了南国纷飞飘舞的白雪。

  他是被露在棉被外面的一只脚给冷醒的。在浅层睡眠里,他缩脚回温暖的床窝,蜷缩成了一只虾的形状。黎明女神送来可喜的白昼,仿若无物的白光稀稀落落地在昏暗的屋子里摸索探寻。

  当他打开吱呀乱叫的厚重的老木门时,眼前所见皆是一片雪白,是可喜的白,洁白的白,纯真的白。婉约细腻的雪精灵像是自天国而来的使者,降临人间大地与民同乐,平白无故就掀动了他胸腹之中的一腔欣喜之情。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下雪时的寒冷,他将双手和脖颈尽量缩进衣服里,下楼看见王大军正在给j-i圈搭棚子。

  “昨晚可能吹了风,半个月前搭得j-i棚子被吹开了,栅栏也被吹得歪歪斜斜的。”王大军一边忙碌一边扯话,一张起皱的脸和一双手被冻得通红。“哎呀——可怜了我的j-i啊,全被冻死了。”

  果然,j-i圈里的j-i子们都被冻得浑身僵硬了,僵卧在残雪冷风之中。

  任何人都能听出大叔口中的嘘叹和自责:“怪我昨天不灵醒,没有想到这一点,只顾着自己暖和了。”他将j-i的尸体挨个拎到门前的石台上。“今天中午吃j-ir_ou_补补啊,小哥。”

  冻僵的手指捧着暖和的印花白瓷碗,另外碗壁上还有两行喜色的红字:颜家蔡仕珍女士九十大寿,全体儿女共贺。

  两人并排坐在门槛上,像父与子,在碗里腾腾而起的热气和口鼻中漏散出的呼气里,口鼻里发出吃饭食的响动。

  “我还是第一次见雪,”李希柘喝下一口暖胃的热汤,说道:“这雪既不像盐,也不像柳絮,我看更像是花瓣,像残花纷落。”他拍下了几张冬早下雪的照片分别发给了李娟和谷雨,此时偷用了李娟给他发的评说。

  李娟和他谈起《世说新语·咏雪》里的词句,让他暗自悔恨当时没好好听课,但心底却没有一点被女孩学识压倒的自卑感,这其中的因由自是不言而明——李娟喜欢他。

  相比之下,谷雨回复的“冬雪之后便是春日”让李希柘懊恼不已。他这个“农盲”不知道二十四节气中的“谷雨”是什么时候,当即翻看了手机中的日历才知道“谷雨”是在农历三月二十四,因而错失掉侃侃而谈的良机。

  所有的被爱者,在施爱者面前总是充满着不可解释的自信,无论在哪方面,好像自己都是一个底气十足的巨人。或许被爱者赶不上施爱者,但只要一想到“他喜欢我”,本应出现的自卑或羞愧瞬间被泯灭在垃圾堆中。然而,反过来却是大不一样:施爱者无论怎样表现自己,都会存在着或深或浅的自卑与害怕。

  他们也只不过是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梦见的泥足巨人罢了。

  “雪就是雪嘛,哪里像什么不像什么。”大军叔闷声说道。

  “可每一片雪都是不一样的。有的像叶子,有的像哑铃,有的像花,还有三角形的,六边形的,各式各样、奇形怪状,还真看不出来啊,竟然有这么多的形状。”

  “是吗?还真是奇怪啊。”大叔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热汤,起身回屋,站到锅灶前准备洗碗。“待会儿送邻里几只j-i,余下的自己留着吃。小哥多留几天吧,我的那些j-i啊一个人吃不完,怎么样?”

  “好啊。”年轻人坐在灶前,将手伸进仍余有火星子的灶孔里。“不过我留在这儿尽是吃白食,也帮不上大叔什么忙,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可以吩咐我做,我也可以学下一点生活之道。”

  “那待会儿我们给j-i破肚挖肠啊。”大叔将洗碗水倒掉后,又加了一半清水,“小哥杀过j-i挖过肠吗?”

  “这倒没有,我只杀过人。呃——可能无意之间还踩死过一些小虫子。”

  “我看你谈起杀人来脸上很平静,难道你不信因果报应吗?”

  “那只怕整个组织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啊。”李希柘握着沉甸甸的火钳在灶灰里左右拨弄了几下,又有新的火星子微微闪亮在其中。“小时候的梦想是仗剑走天涯,如今做是做到了,可被国家与社会所不能容忍。”

  他学会了烧火的技能。并且独立地烧沸了一锅水来证明自己,即使表现得有点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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