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龙算命的日子 作者:谢樨【完结】(35)

2019-01-26  作者|标签:谢樨 甜文 情有独钟 异能


  无眉愣了愣:“谁?”
  三青淡哂:“皇帝陛下。”
  

  ☆、幻-本心

  
  另一边, 洱海六诏。
  果如江陵城主身侧的军师所言, 六诏围城到了正好第十五天时,天公不作美,开始了连绵不断的暴雨。暴雨引发山洪, 城中人时刻有突出反击的机会, 这一众兵马接到了退兵班师的命令,退回上庭。
  花大宝一路都没找着玄龙的部下, 几番周折, 终于在他们退兵之际找对了地方。他生得一副番邦人模样, 若不是玄龙恰巧碰到了, 将他拎了回去,他说不定要被当成奸细捆进营中。
  花大宝道:“王爷, 您别生我哥的气,那封信是我写的,他也警告过我, 可是我没有听。”
  玄龙看他一副认错态度, 只叹了口气,留他在营中做些杂事,只等这场战役之后一同回去见花珏。当时花珏让花大宝补发的那封信, 其实玄龙回营之后便看到了, 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因为一时心急做了蠢事。
  他会生气么?
  这么说他确实病了……玄龙后悔了, 亦不知花珏究竟病况如何。恰逢战事不顺,班师之时,他几乎是心乱如麻地回了江陵。
  府中很安静, 玄龙踏进门,掌事站在一旁低头道:“花公子在思过斋。”
  玄龙愣了:“他怎么还在那里?我只说让他思过三天。”
  掌事为难地道:“花小公子说不愿搬来搬去的,说住那儿便好了。还有就是……”
  玄龙停下脚步,回头看掌事。
  掌事终于绷不住脸色,扑通一声跪在了他脚下:“您过去看看罢,公子他好些天没醒了。”
  花珏最近也走到了病得难受的时刻,长睡不醒是其一,后来更是一丁点东西都吃不进去,每日靠着汤食度日,连小凤凰是否在身边都不清楚。
  小凤凰看着门外的黑影们蠢蠢欲动,日渐逼近,急得团团转转,甚至自己爬进花珏的衣袖,把判官笔叼了出来,学着花珏的模样写了几张符咒,指望着能击退这些鬼怪,然而判官笔却好似认主一样,它叼笔写出来的东西根本不作数。
  小凤凰便开启了不眠不休的状态,时时刻刻睁着眼睛,守在花珏身边。
  这天,小凤凰顽强地睁着眼睛蹲在花珏枕边,却因困倦而克制不住地开始打摆子。摆了几下后,一只手忽而将它托住了,往旁边的人手中送去。这只小肥鸟吓得跳了半尺高,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花珏!”等它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呆在了花大宝手里,旁边是换了常服的玄龙。
  花大宝带着它,悄悄退出去,给房中剩下的两个人掩好门,低头小声说:“嘘,别叫,我给你喂果子吃。”接着便脚底抹油,带着小肥鸟溜了出去。
  玄龙坐在花珏床边,低头看他,久久无言。
  床上的人明显消瘦了一圈,花珏睡着时脸色也不好,面色苍白,漆黑的眼睫滑出一小片弧形,投出小小一角惨淡的阴影。他好看,带着这样一幅病容也很美,很乖巧的模样。
  玄龙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低低唤了一声:“花珏。”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了,花珏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那双眼雾蒙蒙的,还带着些惺忪的水气,视线模糊,花珏只瞧见一片黑色的影子,下意识往被子深处躲了躲,哑着声音问:“谁?”
  他躲开了玄龙的手掌。玄龙讪讪收回手,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是我。”
  “你来啦。”花珏听出了他的声音,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的确是他家养的这条龙没错了。花珏此刻早就把两人上次见面时的不快抛去了九霄云外,只裹着被子望他,慢慢笑了。
  好像他病了之后便一直在等,等这个人回来。现在玄龙回来了,没有说话,而是摸进被窝里抓住了他的手。花珏的手是凉的,本来往后挪了挪,玄龙却不容置疑地将他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心。
  好久之后,花珏才听见玄龙开口了:“怎么要住这里,连个暖炉都没有,你的手很凉。”
  花珏看着他一张板得冷冰冰的脸,忽而想起府中老掌事前几天跟他说过的话。他玩心上来,瞅着玄龙道:“你罚我在这里的。”
  玄龙望着他。
  花珏又道:“很冷,不舒服,生病了很难受。想让等你回来,让你心疼我。”
  “这是能胡闹的事吗?”玄龙神色间带上八分愠怒,似乎下一刻便要摔门而去。“你多大了,花珏,嗯?”
  花珏有点懵,想着这回又搞砸了,卖惨没成功,这条龙不会再按着前几天那样再来一遍,拂袖而去呢?
  好吧,这大概是心态原因。以前玄龙怎么闹腾,花珏就把他当条刚出洞的傻子龙,现在成了心上人,要求自然高一点,落差也大一点。这条龙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花珏在心中默默排演了一遍,玄龙摔门而去,玄龙摔碗而去,玄龙掀被子而去……好像还有点可爱。
  只能怪他红鸾星暗,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每次准备好了要做些什么,却总是尴尬收场。花珏还在发着烧,其实很困倦,既然没能得到回音,当下便没了跟他说话的兴致。
  他叹了口气:“今年十九。你不要凶我了。你看我就从来没凶过你。”
  说着,他翻了个身,顺手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留一个后脑勺给玄龙:“我想睡觉了。”
  这是逐客令的意思。他刚一闭眼,玄龙便晓得自己话说重了,急切地道了声:“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没有想凶你。”
  “你凶了。”花珏说。
  玄龙被他这话生生噎住了一下。
  他憋了一会儿,然后作出了退步:“对不起,我……话说重了。花珏,你——”
  “好了,我已经原谅你啦。”花珏声音中渐渐泛上一丝困倦,懒洋洋的,“现在让我睡觉罢……”
  玄龙见他不愿面向自己,以为他仍然在生气,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被冰刀慢慢切割着。他俯身想把他翻过来,花珏却不配合,他的意识已经在逐渐模糊,只记得只有这张床是安全的,小凤凰守着他,而外面全是虎视眈眈的鬼影。
  “回那边睡,我抱你回去好不好?”玄龙贴在他耳边说,“是我的错,我之前误会了你。”
  误会什么呢?
  花珏在迷蒙间细细思索,他已经把外界的干扰忘记得差不多了。误会他是个普通的人,不是偏阴命也不是短命鬼,把两个甲子之前的那些爱和温柔全部交付给了他?
  可都是错付。
  他一想又有些生气,玄龙来抱他时便有些抗拒,不住挣扎着:“嘲风,让我睡觉!”这次他微微加重了语气,本以为玄龙会放开他,但对方却把他抓得更紧了。
  玄龙努力抓着他不断挥舞乱动的胳膊,塞进被子里,也不敢用力,怕弄疼他。他不断叫着花珏的名字,希望他能听话一点,但天不遂人愿,花珏几乎是在凭着本能跟他扭打了,一门心思往床里面钻,玄龙有一瞬甚至抓不住他,最后让他“咚”地一声撞了头。
  本来昏昏沉沉的花珏被撞醒了,他半睁开眼睛,觉得从顶心开始一阵一阵的疼,天旋地转地向他砸下来,这点外伤带来的疼痛化为千丝万缕,从他头顶慢慢往下延伸,最后停在胸口处——他岔气了,游丝样的痛楚直往心上钻,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玄龙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去查看他头顶的伤势,把他捂进怀里。但他很快就发现了,花珏额头上已经滚出了豆大的冷汗,疼得嘴唇发紫:“别……动,你别碰我。”花珏每吸一口气便觉得有一根银针在自己胸腔中狠狠翻搅着,更别说被玄龙移来移去,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求求你别动,我疼。”
  玄龙立刻不敢动了,他看着怀里人小口小口吸着气,似乎马上要闭气过去,当即揽着花珏,在他胸腹处用力按压了几十下。花珏哗啦啦地流着泪,等这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去后,这才喘过了气,安静了下来。
  玄龙小心给他擦着泪水,可是越擦越多。刚刚几乎压垮花珏的疲惫还在,可是痛觉唤醒了他的神经,花珏眼里充血,眼前一片血红,只闷声不断地流泪,看着有些骇人。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病成这样。”玄龙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只是半月没见你。”
  花珏越哭越凶,埋在玄龙的肩膀中,感觉自己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好像自己也控制不住,之前积压的一切,病痛的恐惧,藏在暗处的鬼影,日复一日的沉睡与等待,嘴上骗过自己说不想,内心深处却当真如此矫情,越等心越凉。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难受的吗?
  花珏想,要不不喜欢了罢。太磨人了。
  本就活不长,再这般磋磨,他受不了。
  他吸着鼻子,拒绝了玄龙要把他抱去主卧的提议:“我要在这里。”他偏过头,自己伸手用力擦着眼睛,不给玄龙任何机会。
  “我的小鸟,你还给我。”花珏说。
  玄龙温声哄道:“我让人给它去喂食了,过会儿会把它带过来的。”
  花珏坚持:“还给我。”
  玄龙见他双手撑在床上,神色已经相当疲惫了,似乎是不见到自己的鹦鹉便会一直等下去一般。玄龙无法,只能起身出门,飞快地找到花大宝,让他带着小凤凰去找花珏。
  当他再度进门时,花珏已经不哭了,只有眼睛还红着,整个人看起来冷静而苍白。一见到他这副模样,小凤凰便飞快地扑进了他怀里,花大宝稍稍收敛一点,却也撞倒了三个凳子:“哥!”
  花珏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我没事了,你过来吧。”
  玄龙以为这话是在对自己说,刚要迈步上前时,却见花大宝已经挤了过去,紧紧握住了花珏的手:“哥,我守着你,你睡吧。”
  花珏点了点头,抬眼看向玄龙,眼睛还是红的,神色却很镇静。
  玄龙愣了愣,突然有些慌张,心底也像是有什么酸楚滚烫的东西泼了出来,带给他一阵短促的隐痛。
  花珏道:“谢谢您。”
  他再抬手擦了擦眼睛。
  玄龙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屋里的二人一鸟,道了声:“好好休息。”
  他几乎是毫无知觉地走了出去,关上门,后退一小步靠在墙上。这一串动作流畅、稳定,一点差错都没有,但当他抬手摸一摸的时候,却发觉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他感觉到,那只小猫从他这里溜走了。深深喜欢着的、生怕惊动了的小猫,睁着警惕的眸子向他靠近,他刚刚得以摸一摸它的毛,让它安心赖在自己怀中打滚,却因为偶然的一个疏忽,让它一转身便蹿回了最初那个警惕的距离,从他身边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其实是个很小气的,没出息见儿的家伙。

  ☆、幻-我找国师

  
  夜里, 玄龙没忍住又去看了花珏一次。
  花大宝有点迟疑:“王爷, 我哥他……”
  睡了?还是拗着性子吩咐过,不想看到他?
  玄龙在心中给自己把这几个答案轮番排好了,压低声音道:“我来看看他。”
  “药给他喝过了吗?”他偏头问花大宝。花珏枕边的小肥鸟动了动, 从翅膀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复又低垂下去。
  花大宝老实回答道:“喝了,可是吐了一多半出来。郎中说再给他喂可能会呕血, 便只能让他先这样睡着。”
  玄龙“嗯”了一声, 小心翼翼探了探花珏的额头。花珏哭过一场后, 烧得更重了, 睡着后也昏昏沉沉,毫无生息。
  “别让他老是睡, 你们多陪他说些话。”玄龙道,“睡久了身体会越来越虚。”
  花大宝记下了:“好。”
  屋里安静了片刻,只剩下炉火跃动的声响。花珏盖得很厚实, 玄龙见他不愿搬回去, 便令人将府里几个大铜炉统统搬了进来,在初冬的日子里铆劲儿加炭火,直到室内温热才算完。
  花大宝突然动了动, 看向玄龙, 欲言又止:“……王爷。”
  玄龙瞥了他一眼:“说吧。”
  “我哥他, 会死吗?”
  花大宝忐忑地拧了拧自己散下来的麻花辫,抓乱了之后又一把推向脑后,烦恼地梳理着,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没了声音,似乎有些后悔了,更不敢抬头看身边的人。
  玄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少年体格精壮,虽然只得十六岁,但玄龙平日里完全将他视作一个成人,接触了这不短的时间中,这桀骜不驯、似乎有点一根筋的家伙终于露出了一点该有的少年模样,怯生生的。
  “不会。”玄龙道。
  “真的吗?”
  玄龙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不会。”
  花大宝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在这府中上下,他最信任的人一是花珏,二便是玄龙,而玄龙论到大事,总是比他哥更厉害一些的样子,值得信赖。
  他便不问了。
  玄龙一直待到天快亮的时刻。灯灭了,花大宝抱着一个靠枕睡在摇椅中,那只白色的鹦鹉也乖乖蹲在花珏身侧,轻轻打起了呼噜。玄龙靠在床上睡了一小会儿,接近寅时的时候,却被花珏的动静惊醒了。
  花珏翻了个身,似乎是半梦半醒,撑着想看一看天色。玄龙一动也不动,看着他慢慢往外爬,披了件衣服摸索着,最后摸到了他的手。
  花珏立刻便将他认了出来:“……王爷。”
  玄龙“嗯”了一声,只道:“还早,你接着睡罢。”
  花珏悄悄收回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摸到的手有点凉,有些僵硬,难道玄龙在他床边守了一夜?
  很快,他听见了玄龙起身的声响。玄龙淡淡道了声:“不打扰你了,我还有点事,便先走了。”
  花珏也“嗯”了一声,在熹微晨光中看着他离去,心下涌来微微的怅然。
  玄龙跨出庭院,接过属下奉上的披风系好,道了声:“备马。”
  “王爷,马已经备好了。”身边的人却早知道他的心思,提前做好了准备,一干人悄无声息地候在府外。
  玄龙骑上马,经过门口时皱了皱眉:“你们不用跟上来,我轻装上山。”
  “上山?”下属愣了,试探着问他道:“王爷是要……去哪里?”
  “屏山。”玄龙道。
  下属瞪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王爷……忘了今日圣上驾临,要我们仪仗见驾么?您看这……”
  玄龙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是今日?”
  “回禀王爷,的确是今日。”
  玄龙一口气憋在胸中,片刻后缓过来,道了声:“没事,那便先去接驾。我……过后再去一趟。”
  凌晨,因多处战乱而一直紧闭的江陵城门大开,江陵少城主下马迎接来客,上百人高举的火把将这一片地方照亮得如同白昼。玄龙勒马等在其后,身边是他的部下。
  玄龙原先在京城燕山领兵,后来调配到江浙,配合三江提督司兵家事,一向受圣上倚重。天子接驾无非是这么回事,在场的人都有经验,排场走过一遍后便将人请去了住所。因江陵行宫尚未筑成,陛下歇在本地一处世代为商、与皇室有婚约的一处人家中,因是连夜赶来,途中未曾休息,便通知所有人退下,不必再等早宴。
  身边的人一一熟稔地告退,玄龙却被单独叫住了:“贤弟,你留一留。”
  陛下刚过知天命的年纪,虽与玄龙平辈,但岁数差得仍然有些大。玄龙自知皇帝留他是为了这次洱海六诏的战事,上去便跪倒拜道:“臣此次督军不力,还望陛下责罚。”
  林玺笑了:“我还未提起此事,你却倒是先说了。先起来,我们坐着好好说话。”
  玄龙便起身领座。
  林玺慢慢悠悠地道:“这次围城北诏,虽然事有不成,但你们在粮食短缺、援兵迟迟不到的情况下坚持了半月,已经比朕预想得要更好。你行事稳妥,朕不说,小五却胡闹了一些,贤弟,你认为他是否有领兵之才?”
  玄龙琢磨着这话的意思。
  他是督军,这次上阵挂帅的人是林和渊,不料出师不利,首战便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朝廷内已经议论四起,反复提及这是个异姓王,说小五王爷终究不是自家人,兴许有了些同情六诏族步的意思,在暗中放水。玄龙此前略有耳闻,但林和渊麾下的兵马直接调动在江浙一带,如果林和渊这一块缺失了,对于玄龙和江浙水师都有不小的损失。
  这是要折他的羽翼。
  玄龙道:“但凭陛下圣裁,这次过失主要在我,我作为督军提前请辞,导致军中情报延误了一天时间,小五他第一次上阵打仗,难免会乱阵脚。”
  “嗳,你不必替小五求情,朕近来的确是对他过于骄纵了,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好。”林玺道,“倒是你……我听闻,你此次临时请辞,是——回了府中?”
  玄龙一愣,半晌后道:“是臣弟……内人病重。”
  林玺身体前倾,眼光中带着些许打量的意味:“朕听说,那是个男子?你上次报给朕,说是沉于男风,不求子嗣,朕还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此事当真?”
  “当真。”玄龙离开座位,绷着脸再拜道,“臣已当他……是王妃。”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风月里的事朕不好置喙,便由你们胡闹罢。”林玺摇了摇头,叹道,“而朕看来,往后早日脱身,娶妻生子才是正是。你不晓得为人父的滋味,朕这几年得了两个儿子,大的聪敏端肃,小的活泼好动……每每想到他们,朕便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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