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龙算命的日子 作者:谢樨【完结】(28)

2019-01-26  作者|标签:谢樨 甜文 情有独钟 异能


  更不用说那只是个妓。虽然放跑官妓是重罪,但紫阳王凭圣上宠爱,还怕有什么摆不平的事么?
  林和渊心灰意冷,如坠冰窖,给自己的人下了死命令,便混迹在玄龙派出的队伍中,假模假样地找起人来。如若不能得手,至少碰见了还能离间一番两人的感情,没准儿此事就这么黄了。
  花珏跑着路,中途又被人发现一次,险些就被抓住了。他一路听见旁人在身后大呼小叫,实在跑得心跳加速、血涌上头,匆忙间便丢下了几道符咒拦人,跌跌撞撞逃了半日,结果又在城门口撞见了他之前在乐坊中见着的那个孩子,凤篁的贴身侍童。
  花珏刚一现身,那孩子便掩面惊诧地大叫起来:“哥儿!我们找你找得好苦!”这一声喊又招惹了一大批人,花珏扭头便躲,听得侍童扬言道:“请父老乡亲们帮帮忙,咱们乐坊啊跑了一个娼妓,他相公爷还等着给他赎身呢!你们评评理,这像话么!”
  有个老大爷闲闲地道:“人家想跑,那肯定是遭了你们的打了,何苦作孽哟,年轻人,放人一条生路不成吗?”
  侍童一瞪眼,懒得跟老大爷理论,再嚷道:“如若抓回来了,咱们封功业赏金,一百两,乐坊出!”
  顿时,花珏陷入了与人民群众斗争的汪洋大海中。他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后方奔涌而至的人堆,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写咒?一个两个他可以对付,但是百十人,百十张符咒,他写得过来么?
  花珏往回跑,迎面又遇见了王府府兵,两面包夹,他心都快跳上嗓子眼了,脑子里已经在思考“去王府挨打和回欢馆挨打到底那个疼”“嘲风到底回来没有”“我要不跳个湖吧”“这里没湖看来只能撞墙我要是现在死了不知道能不能回到现实”之时,忽而见得身边的高墙下探来一只手,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上来,握住我的手。”
  花珏喜上眉梢,也没管对方是何身份,扒住那只手没放,扑棱扑棱蹬了上去,片刻间便翻去了另一边。那人却把他往墙角一推,狠狠压在了墙根底下。花珏脑袋被撞得发晕,却见一阵风声在此时掠过,头顶从天而降两个身手敏捷的兵士,手持长匕就要刺来,一左一右,却刚好被挡在花珏身前的那人悉数拿下。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一错,避开刀锋,转眼间就卸掉了两个壮汉的兵器。
  “你是何人,敢挡紫阳王府上的人?”士兵不耐烦喝道。
  那人冷冷发问:“我从未听说过王府的人便可在大街上动手杀人,紫阳王的人若是这个德行,那算是我高估他了。”
  花珏头晕过一阵,这才慢慢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救了他一命的人背对他,看着好像还是个少年,身量并不多高阔,但无端让人觉得气势迫人,如同隐藏在刀鞘里的利刃一般,带着绝对锋利但又绝对收敛的锐气。
  少年从袖中拨出一个令牌,在两人眼前晃了晃,而后淡声道:“滚吧。”
  也不知那令牌上写了什么,两个士兵吓得抖如筛糠,跪在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头,这才夹着尾巴跑了。花珏慢腾腾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被挫伤的肩膀,哑着声音道:“谢谢。”
  “不用谢,刚刚的情况我看到了,你是不堪欢馆压迫,决意出逃的哪位小公子么?我会为你保密,你的家在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少年看着跟花大宝差不多的年纪,却是一副镇定自若的老成强调,花珏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为自己的没用感到有点脸热,连忙道:“不碍事,我——”
  话到一半,他愣住了。
  少年低头看过来,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处:“你不用害怕,我是边江寒鸦营的人,如今回江陵水师提督底下做事,迎接谢家人回江陵掌事,也是下一任城主的参谋军师。有我在,旁人不会为难你。”
  少年看过来,见到眼前这个家伙没有表现出“哦原来是这样,久仰大名”的激动,反而呆若木鸡,好似根本没听说过一样。
  这让少年有些受打击,为抹除尴尬,他故作镇定地搓了搓手:“好了,那你记住我的名字就好,我姓桑,单名一个意,你可以直接叫我桑意。”
  花珏磕磕巴巴开口了,面对着眼前这个明秀俊朗的少年,他于迷茫中有点手足无措:“桑……桑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有一只幼小的桑先生摆在花花面前,花花……一动也不敢动。

  ☆、魅-抓包

  
  花珏看了眼前人一眼, 再看了一眼, 满心惊叹,还有故旧重逢的激动与难安。若不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恨不得扑上去摸一摸, 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还能遇见年少的桑先生, 花珏头一次觉得这判官笔的幻梦总算还是有一点好处的。
  少年人气质出尘,浑身锋芒毫不掩饰, 就像刚在火中淬出的刀刃, 晶莹漂亮, 身后隐藏着炙热的光芒。这样的人若不是长久在军中砥砺风尘, 而是去向京都内,同其他世家子弟一并出入, 想必家中门槛都要被狂热的追随者踩破。岁月宽待此人,即便是二十年后,花珏所见的桑先生亦与眼前人无大差别, 更不用说经历风浪后自带上五分从容气质, 他少年时与青年时各有风韵,即便来日到老,也应当是个潇洒的英俊老头子。
  花珏努力压制着自己自然散发的花痴眼神, 受宠若惊地被桑先生领走了。桑意问他:“你现在可有去处?城中不安全, 你尽快回家的好。”
  花珏无处可去, 身上更是一点钱都没有。他想了半天后,忽而心里一动,低声道:“……有。”
  “那么, 我送你。”桑意将他带到一边,忽而想起什么似的:“你先随我来一个地方,等我片刻。”
  花珏怕耽搁他的正事,一面又矛盾地想多瞅瞅这奇幻的场景,说不定此去便再也见不到了。正在他犹豫时,那边桑意却干脆利落地截了附近官兵的一匹马,要花珏也跟上来。
  花珏不会骑马,他找了一圈,管之前帮他说过话的那个老大爷借了一匹骡子,腆着脸对桑意道:“我骑这个。”
  桑意:“……”
  少年桑先生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决定不计较这么多,领着他走去了茶馆处。花珏明明比他大,却像一个不知事的孩童一样被带去了目的地,一路走去,他恍然发现街面空空,茶馆中亦被清了场,两人被两列兵士夹道欢迎,桑意目不斜视,花珏为了不丢先生的脸,也假装看不见。
  到了茶馆底下,桑意不下马,只给那门童道了声:“跟少城主说一声,今日我临时有要事,便不出席了。”
  “你要干什么?”门后传出一声清冷问候。
  花珏屏住呼吸,激动地往后看去:不出意外,这声音的主人便是江陵城主了。城主一向不苟言笑,花珏小时候好几次兴冲冲地闯进桑先生的卧房,结果没找到人便被突然冒出来的城主提着领子丢了出去,这也是花珏一向怕他的原因。不知城主少年时会是个什么模样;花珏伸脖子看,见到门后走出一个一身整肃的年轻人,一身戎装见客,年岁看着比桑先生稍大,一张面皮板得跟冰棍儿似的,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了二十年后的风采。
  花珏在内心感叹道果然是三岁看老,想必城主牙牙学步时也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想想还有点可爱。
  桑意道:“我送一位公子回家。他生得太好,今儿满街都是土匪,想要将他抢回去当个压寨。为除暴安良,我须得代您出面,亲力亲为,以彰显城主爱民亲名的德行,往后也会是一段佳话。怎么样,准假么?”
  花珏:“……”
  少城主:“……“  
  桑先生严肃地伸手,往上指了指:“说起来,此事还与上面那位有些渊源,少城主今儿个也可旁敲侧击地问一问,如若对方品行不端,咱们作为地头蛇,怎么也不能让这条强龙称了霸王。您说,是不是这样?”
  花珏见到城主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是无奈:“准了,你赶快弄完了回来。”
  桑意得令,立刻拽了花珏的马扭头狂奔,非常开心地偷来了这半日空闲。花珏与其说是被他送回家,不如说是被押着游来逛去。
  这时候的桑先生仿佛才有了些少年意趣。花珏一路看着他,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瞅一瞅,遇到了没走过的新路都要探一探,却好似是在军营中被暗无天日地关了许多年,头一回被放出来一样。
  花珏看着看着有点心疼,给少年桑先生推荐了几个路边摊,买回了大串糖葫芦、煎饼馃子还有瓶装的腌小蟹。两人走走停停,边走边吃,桑意已然将他当成了一位大伙伴,絮絮叨叨跟他说了许多事。花珏边听边笑,最后走到紫阳王府附近时,竟还有些舍不得分开了。
  果然桑先生就是桑先生,花珏不管什么时候遇到都很喜欢他。
  王府前的人见了花珏,好似见了鬼一样。府上匆匆涌出来一群人,吆喝着准备接凤篁公子回来,花珏瞥了他们一眼,却拉了桑先生走上了另一条小路,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奔了过去。
  “怎么回事?公子他去哪儿?同他在一起的人是谁?”
  “小点声!那位看服饰形容像是近日来的少城主身边的人,惹不得,那个谁,跟上去瞧一瞧。”
  “我的娘亲哟!”被点名指派的那个人一拍大腿,愁眉苦脸:“你们不认得就算了,我也从寒鸦营出来的人,我会不知道么!那人是老城主亲自提拔的一位小公子,军中职衔压了一干人,身手也十分了得,谁要是敢跟踪他,不得被打废了不可!”
  林和渊问询赶出来,半个人影都没见到,却听见了下人们的这些闲言碎语。他皱起眉头:“姓桑的也来了?算了,不必跟了,此事定然有诈。”
  花珏一介小倌,怎么会跟那种人搭上关系?
  他没记错的话,江陵老城主戎马一生,性格冷酷,对膝下十几个儿子算不得多好,却独宠一个外姓小子,将他过继到膝下,连遗嘱都只交与他一人保管。老城主逝世时,甚至也只有这少年侍奉身边。当时正值战时,若不是这少年封锁了消息,帐后替身发号施令,江浙一带怕是要落入敌人手中,他也因以一战成名。
  有夺位的绝对资本却没那样做,究竟是缓兵之计还是出自真心?闻得如今的少城主谢然不仅不处理这人,反而重任他为军师,上上下下的人都觉得,这恐怕是养虎为患。江陵这块肥肉……以后指不定是谁的呢。
  这样一看,花珏这人出现得实在莫名其妙了些,恐怕不简单。
  花珏却不知晓自己再次被怀疑成了一个奸细,他现下已全然将桑先生看成同花大宝一样的弟弟,无比亲切,连眼神都温柔了许多。这感觉比起弟弟来又多了些不同,花珏不细想,只厚着脸皮接受着少年的亲近,只当是用另一种方式圆了他从少年起便有的隐秘期待。偏阴命的花珏只敢想想的事,却通过凤篁的命格体验到了。
  其实放到现实中,他能亲近的人也不是没有……非他亲近,而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花珏胡思乱想着,脑海中浮现出玄龙的面庞,而后有些悻悻然起来。
  也不知道那条龙现在在干什么。他出走时忘了给他留张字条,不过大约也没什么影响;他要回家了。
  城主府与花家只隔一条街,平日走几步路就到了。二十年前的城主府便是紫阳王府,不过中间除了一条宽阔大道外,还横亘着一小片拥挤嘈杂的巷路,另有一条引水渠。
  那时候自己还没出生,阿娘阿爹应当都在,还有爷爷奶奶。其他几个陌生的称呼在花珏心上泛过,让他忍不住微微战栗起来,眼睛也有点酸涩。
  只当个住客,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他有个那么好的奶奶,有理由相信阿爹阿娘也是很好的人,会让他留下来借宿。他不求能呆多久,只要能见过他们便好,让他知道他曾经是有个完整圆满的家的。
  旁边,桑意见他神色动容,以为他是太久没回家,触景伤情,便适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到了罢?我先走了。”
  花珏点了点头,忽而又叫住了身边的少年:“等……等一等,桑先生。”
  桑意回过头,挑眉道:“我只是少城主麾下一个打杂的,公子,你不必尊称我为先生。”
  花珏看着小一号的桑先生,有些感慨,心知有些话在现实中不会说,如今便是唯一的机会了。他沉默了片刻,终于鼓起了勇气,轻声道:“桑先生,我……喜欢你。”
  一句喜欢,从满心恋慕的孩童时期发芽,终于在此刻终止,足以做个了结了。他并非全然为了如今的自己,而更像是为了初遇桑先生时那个满眼泪水的孩童,千等万等,他是他等来的第一个了解他的人,他告诉他:看得见图上走龙是值得骄傲的事,给他一把伞,让他不用接着跪在雨里,检讨自己并没有做过的事,他不是一个撒谎的小孩。
  他感谢他。即便此后十多年始终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上,单是这么长久的陪伴,他也要将其铭记在心。
  眼前的少年眨巴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傻了。
  花珏吸了吸鼻子,认真地看着他。压了他十多年的遗憾在此刻得到纾解,他如释重负,很快便笑着补了一句:“你呢?”
  震惊的少年版桑先生立刻回过神来,眼神也认真起来,下马对他一拱手:“我同样喜欢你,公子,萍水相逢如遇故知,日后有什么难处,只要你能找到江陵城主,报上我的名号,我定然会保你平安无忧。”
  花珏目送他调转马头,哒哒远去了。
  桑意拐过巷路弯道时,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今儿救的这个人着实古怪了些,虽然很投缘,但是却仿佛与他认识了很久一样,说话也没轻没重的,一点都没有他们是萍水相逢的自觉。
  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那人给他的感觉很温柔,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温柔得多。
  桑意这么想着,身下的好马却陡然一阵急停,马蹄腾踏而起,几乎要把他掀翻过去。他赶紧顺势从马背上滑下来,连连抚慰暴躁的马儿,顺便探头出去看看是什么东西挡了路,以至于让他的小马驹也发了疯。
  得,抬眼一看,自己的新上司便站在他面前,旁边还带了一个面色铁青的男人,瞅着应该是紫阳王。
  江陵城主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冷声问道:“你请假便是为了这个,私下定情么?”
  桑意凶狠地瞪了回去:“您这话说得奇怪,听人墙角好歹也听全了不是?我后面只差对他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英雄人物后会有期,您从哪儿听出的定了情?”
  “回去。”谢然根本不理会他,“你因闲事请假,欺瞒军主,罚俸三月,回去抄写军规五百遍。”
  “除了抄军规,您还有什么新鲜玩法么?”桑意的原则一向是打肿脸充胖子,被抓了包可以,但是气势不能输。他云淡风轻地道:“腻了。”
  “腻了可以,抄一千遍。”城主也是云淡风轻。
  结果他的军师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句话:桑意被一股冷到冰点的森然气场镇住了,顺着气息散发的源头看去,赫然是应当与他们商谈国师分封一事的紫阳王。
  玄龙淡淡道了声:“劳二位先回茶馆中等候,本王有些事还要处理……十万火急。”
作者有话要说:  花小先生和桑小先生手拉手出去玩啦,大黑龙和少城主咬着手帕穷追不舍,超凶。
“我感觉我被绿了。”“好巧我也是。”

  ☆、魅-最喜欢

  玄龙本来是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的。他居于茶楼上, 与江陵城主话已至半, 却始终不见应当出席的另一个人,中途才知是那位小军师拦街救了个人。
  谢阁老在军中去世,谢家长子谢然此时回到江陵, 接手城主之位, 这意思也便是主人回归,他紫阳王此前镇守江陵的成果要被这个小子一手攫取, 玄龙退居二线, 只当个陛下派来的友军。
  玄龙治下, 却需要一个毛头小子当街抢人, 这无疑是驳他的面子。
  江陵城主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情况的不妥之处,不动声色地道:“桑少提督常在军中, 少懂人情,行事经常莽撞胡来,我怕他瞎胡闹, 便下去问一问情况, 还请您多担待,某在此暂离片刻。”
  玄龙应了,看这少城主匆匆下了楼, 低声对旁侧人道:“……此子可有大成。”
  旁边立着的一位参军道:“王爷, 江陵此地, 呼声高的却是楼下那位。”
  玄龙呷了口茶:“这一个端稳持重,不外显,正合另一位意气风发不知轻重, 我看江陵旧主的意思却是让他们二人平衡一番,也让那外姓子替自己的亲生儿子挡刀。少年人有锐气是好事,但若是锐气太盛,便只能做攻盾之矛……折断了便没用了。”
  他起身至窗边,推开雕花琉璃窗,本想一观那老城主倚重的少年军师,没料到却被另一个人抓住了眼睛。
  他找了半个多月,音讯全无的花珏,正在楼下。
  刚刚还在冷静分析的紫阳王立刻不冷静了,玄龙披衣下楼,正撞上刚不情不愿给自家军师准了假的城主,玄龙匆忙间只来得及解释一句:“是我的人。”便令人备好车马,往那两个人离开的方向奔了过去。江陵城主见状,立刻也不动声色地追了上去,一时间茶馆里倒是人走茶凉,留一地小厮随从面面相觑。
  花珏根本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地方,整个江陵最尊贵的两个人正在听墙角。江陵城主抓回桑意后,看玄龙的样子,也便知道今日会谈怕是谈不成了,但两方话已过半,立场交代得差不多了,便也不计较这么多事情,只等几日后登临王府再叙一回。
  一时旁人走空,风声寂静。
  花珏原地寻了两圈,始终没找到自己熟悉的那个院落。
  方寸之土,越过宽窄巷路和低矮平房后的土地,野草和花木蓬勃生长着,间或跑出一些小甲虫,嗡嗡窸窣占据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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