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在 作者:泊岸边【完结】(13)

2019-06-12  作者|标签:泊岸边

  在场的除了周予安大多都是文华市瑞泽高中的学生,瑞泽高中是出了名的贵族学校,学生非富即贵,学校每年也会免学费录取一小批成绩拔尖的普通学生,这些学生往往因为成绩优异被分到A班,但实则是学校里的最底层,向来为富家子弟轻视排挤。

  周予安听他们讨论那个高三A班的学生,只知道那人成绩很好,有一些不在乎出身的富家女也追求他,但从来没有成功过,吴昊宇喜欢的校花似乎就是如此。

  有个男生问: “高三的明天不是要高考么,底层人不抓住这个机会,还有时间出来卖?”一个“卖”字刺激的众人嬉笑起来,这群公子哥最不担心的就是高考了。

  “你们还别说,没准真考个清华北大呢。”

  “清华北大又算什么,再说谁知道他能不能考呢?”有人朝吴昊宇抬了抬下巴,意有所指。

  吴昊宇则一巴掌拍在周予安背上,叮嘱道:“你从小学钢琴,应该最懂音乐吧?等会可得给哥哥好好挑一挑毛病。”

  周予安刚想问挑什么毛病,就听到有人说:“来了来了。”

  他向花园的大门看去,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瘦高少年走了进来,颀长的身后背着黑色琴盒,在众人嬉笑声中抬眼望向这边,一双眼黑沉沉的,清峻的眉宇间掩藏着几分y-in郁。

  周予安呆在那儿,都没听清那些人在笑什么。

  “A班的尖子生,弹个《吹喇叭》听听,打赏少不了你的。” 有个男生吹了声口哨,引得一片哄笑,几个女生纷纷红了脸。

  周予安不知道《吹喇叭》是什么曲子,他只是看着那人不为所动的取下琴,在灿烂缤纷的蔷薇花架前席地而坐,一尾蕉叶琴枕于膝上,然后抬眼望向人群中心的吴昊宇,神色淡漠的问道:“想听什么?”

  在烧烤的r_ou_焦味与滚烫的炭火气息中,他的声音格外低沉清冽,仿佛他并非身于此,而在渺渺远山与流云之间。

  吴昊宇显然体会不到这般意境,他叉开腿坐在琴前,用锃亮的皮鞋尖踢了下琴身,哼笑道:“就弹他们说的,弹完领赏。” 说完掏出一叠钞票捏在手里,在抚琴人眼前晃了晃。

  说罢又是一阵哄笑,公子哥们纷纷看好戏,喝酒的喝酒,吃r_ou_的吃r_ou_,酒池r_ou_林里围着一方古琴,场面说不出的滑稽。

  周予安有些紧张,这人好像被为难了,他刚想劝吴昊宇,就听到琴声乍起,自花团锦簇前穿过燥热的油烟,杳杳而来,如雪落湖心,风过松林,裹挟着沁人的水汽。

  他看过去,抚琴人微低着头,背却挺的笔直,像是一丛青葱翠竹,低垂的眉目如泼墨山水,傲然琴声在高挺的鼻梁上百转千回。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喝醉了,竟听的神游天外,只觉一颗心如白鹿撞在冬雪里的梅树上,砰的一声,分不清落下的是梅还是雪,纷纷扬扬,清香满天。

  有人听不下去,大声骂道:“这哪里是吹喇叭,明明是弹棉花!”

  “太无聊了,听的我都快睡着了。”有个女生翻了个白眼。

  辱骂哄笑压过了琴声,甚至还有人发酒疯扔了一把烤串过去,油腻腻的落在琴旁,却丝毫没有干扰抚琴人。

  吴昊宇嘴角挂着讥笑,一手按住周予安的肩头,问道:“周予安,你说说这人弹的怎么样?”

  如果周予安是清醒的,他一定会察觉吴昊宇这般问的用意,但他当时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超好听的!”

  吴昊宇的手陡然用力,周予安吃痛的哼了一声,皱了皱鼻子看向吴昊宇,不明所以。

  “周予安,你在说反话呢吧?” 有人见状笑哈哈的问道。

  吴昊宇也转头盯着他,大有不说是就打人的态势。

  周予安却看到抚琴之人抬头望了他一眼,y-in郁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湖,无人能探知湖底,他却好像窥到了什么,闪着微光。

  “可我是真的觉得很好听啊!” 周予安偏着头嘟囔道,满脸的醉意让他看起来有些憨憨的。

  吴昊宇的脸色彻底y-in沉下来,他倒也未对周予安发火,这人毕竟是周家的独子。

  他从旁边取过一杯酒,大剌剌的蹲在抚琴人身前,说:“既然有人说你弹得好听,那你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这杯酒,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他语气倨傲,威胁之意分明,将酒杯举到人面前,但手却突然晃了一下,艳蓝的液体瞬间溅到琴弦上。

  抚琴的手停了下来,琴的主人抬眼望向吴昊宇,鸢尾荼蘼般的酒水映在他幽深的眸中,如利剑出鞘时乍现的寒光,冷冽又危险。

  周予安的心揪了起来,生怕那人会一把挥开酒杯,但他只是盯着吴昊宇看了会,目光暗沉如无月之夜,然后抬手拿过酒杯,在刚要喝进去的时候,被周予安一把抢了过来。

  他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喝完吐了吐舌头,皱着脸苦道:“真不好喝。”

  吴昊宇气的几乎要掐住周予安的脖子,朝一旁的人吼道:“快给他拿醒酒的!” 说完用胳膊夹住周予安,手伸进他嘴里死命的按压舌头,周予安吐出来一点,拼命挣开了吴昊宇。

  他更加晕乎乎了,看人都有了重影,他看到那个抚琴人似乎一直看着他,却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吴昊宇被周予安气的没心情找人算账,将那把钞票扔在地上,复又踩了几脚,冷笑道:“赏给你的,拿回去给病秧子治病去!”

  抚琴人却看也未看地上的钞票,径自把琴收进了琴盒。

  剑拔弩张后的热闹没看成,众人都有些怏怏,对调笑这人也没了兴趣。

  “怎么突然下雨了。” 有女生惊叫道。

  其余人忙跑到别墅里去了,Cao坪上杂乱的烧烤摊子也没人收拾,炭火很快被浇灭。

  周予安像只小狗一样蹲在抚琴人旁边,双手撑着脸颊,呆呆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还没听到回答就被吴昊宇一把拎了起来往屋里带,他一直扭头往回看,看到那人背着琴盒在往外走,他突然睁开吴昊宇,不顾他的瞪视跑开了。

  夏季的雨快而狠,周予安拿着伞冲出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背着琴盒走了,他忙追了上去。

  “你没带伞吗?”周予安喘着气跑到人后面,发现他身上都s-hi透了,白衬衫变得有些透明,透出里面瘦削而结实的身体,琴盒也被浸s-hi,不断往下滴着水。

  周予安忙把伞举到他头顶,只是这把黄伞小的很,他又比眼前这人矮了不少,只好一路踮着脚,像一只跳芭蕾舞的云雀,叽叽喳喳的跟在后面。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周予安,给予的予,安宁的安。”四面八方的雨声将他们包围,他只好大声问道。

  “你不想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那我叫你古琴哥哥好吗?”周予安偏着头看他的脸,见他还是不理自己,又锲而不舍的问道:

  “我可以邀请你弹琴吗?我家在泽南市,可以给你包路费和住宿费的。”

  那人一字不发,只是沉默的往前走,冷硬的侧面如刀锋。

  周予安停在原地,愣了一会,又往前跑去,踮着脚把伞举在他头顶,小声道:“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的琴声呀,我是学钢琴的,但是弹的一点儿也不好。”

  他说完鼓着脸,有些不好意思,那人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微漠。

  周予安忙挂起笑容,嘴角旋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他身上已经淋s-hi大半,睫毛上都挂着水珠,一笑就淋漓的落下。

  “听说你明天要高考?那你今天不能淋雨呀,不然生病了怎么考试呢?” 周予安拉住他的胳膊,将伞柄塞进他的手里,转身往回跑。

  跑了一阵又回过头,发现那人还站在原地,举着他的小黄伞。

  他醉意上涌,隔着重重雨幕,大声喊道:

  “古琴哥哥,祝你高考顺利!”

  他在磅礴大雨中看着他撑伞走入另一重磅礴大雨,渐渐消失了身影。

  那之后他回到了吴昊宇的别墅,问他那人的名字,但吴昊宇黑着脸没理他。

  然后他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烧,烧的意识不清,肚子也疼的死去活来,被吴家人送到了医院。明妍很快赶到文华市,似乎和吴昊宇的母亲大吵一架,之后两家几乎没怎么来往。

  他在医院养了好久的病,出院后就被捉回了家里,十三岁夏日的一场大雨如午后的醉梦,和那个背着古琴的背影一起淹没了。

  一曲毕,周予安仍怔在原处,终被抚琴人察觉。

  “你怎么过来了?” 钟弗初将琴放在一边,向他走来。

  周予安抬头望向他,眼眶里似乎要冒温泉水,他忙垂下眼睫,笑着赞美道:“你弹的还是那么好听。”

  钟弗初怔了怔,看着他低垂的长睫,没有说什么。

  他转身走到老人身边说了几句,似是在道别,然后将古琴收进琴盒里,背着琴和周予安向外走去。

  “什么时候过来的?” 钟弗初问道。

  “我忘了,大概十分钟前?” 他确实忘了,那时他看着钟弗初抚琴,记忆如潮水涌起又退下,一颗心像被泡发的干柠檬,又酸又胀,时间早已失去意义。

  两人走在走廊里,彼此都沉默着,周予安突然小声道:“古琴哥哥。”

  他的心被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捏紧,十二年前的钟弗初可以说是有点狼狈和可怜的,他不知道如果钟弗初也想起来,会不会生气或难堪。

  钟弗初僵在原地,好一会才缓缓转过身,低头看着周予安的脸,眼里并没有什么难堪的意味,反而有些似有似无的笑意:“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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