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梓却没有像以往那样, 自觉地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而是笔直地站在距离办公桌五步远的地方，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眼神放在办公桌前的空地上, 看都没有看凌夜一眼。
凌夜说：“你知道我要出征的消息了吗？”
她放下处理文件的电子感应笔, 往后一靠, 看着慕梓，不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心情复杂却也坚定。
慕梓稍一咬唇, 点头：“知道了。”
凌夜：“那便好，你收拾一下，明日随我同去。”
慕梓惊了：“我？”
凌夜：“是的。”
慕梓：“理由？”
凌夜却没有给理由, 只是抿着唇看着慕梓：“你不想去？没有理由。”
她坐在那里看着慕梓，这么强硬地说出来, 其实也难免心中忐忑, 生怕自己的语气太僵直, 把人给气跑，或是让人对自己更加心生怨怼。
不过……不过也罢。
凌夜默默苦笑，都是自己做的孽，要不是自己立场不坚定，又从何而生之后的种种糟心事？
她渴盼慕梓能给自己一个好脸色, 不让她再受那日日面对冷脸——不，如若是冷脸也好，但现在慕梓一眼都不往自己这里看，每日躲着来，她根本连对方的背影都见不到。
再加上即将出兵，事务本就繁多，慕梓却堆在她的心头，办事效率连以往的一半都没有。
更别提夜不能寐，辗转反侧那些事了。
但这一切她都不能说出来，甚至要作为一辈子的秘密，压在心中最底部的位置，不让任何人窥知丝毫。
她掩饰极好地什么表情也没有，直直地看着慕梓。她卑贱而又悲哀地笃定，对方肯定不会拒绝。
的确，慕梓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几点？在哪里？具体行程呢？”
凌夜：“早上八点整，我去你家接你，你只需要全程跟着我走就行了……作为我的随行助理。”
慕梓没忍住，抬起头诧异地看了凌夜一眼，神情分外不可置信，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出门去找程秘书交接了。
慕梓：【她现在还正常吗？】
很久没说过话的444开口：【还行，不过也不太好了，你稳着点来。】
*
第二天，凌夜穿着一身帅气军装，将慕梓接到了军用港口，带着她直接上了二号军团的第一星舰，房间也安排在她套间的隔壁，走哪儿都带着她。
军中渐渐有了些传言，大家飞快地都知道，慕梓就是之前传说和凌夜谈恋爱的小年轻。
近了看，的确漂亮，办事也利落。每天跟在凌夜身边，完成任何任务，都毫不拖沓并且完成度完美。
唯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他们私下虽都议论，凌夜换下程秘书带上慕梓是为了解那短暂离别的相思苦，可两人之间，却并没有什么暧昧的举止。
星舰朝着谋定的突袭点飞去，路程有四天，而这整整四天里，两个人甚至没有丝毫亲密接触。
每天早上从各自的房间出来，开始工作，随后固定隔着一定距离的跟随，到了晚上，再各自进自己的房间。
除了工作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也不是不能感觉到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可又好似上古地球时代话本里的痴男怨女一般，端着那表面上的礼义廉耻，克己复礼，什么都不做。
生生压出了一个沉郁而又苦闷的气氛来。真是让人受不了。
没多久，终于到了谋定的那个突破口，凌夜率领着第二军团的前支，雷厉风行地一举攻下了那个星球。
这是战争开始的第一炮。
一边和总军团保持着联系，一边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星球。
——却遭到了伏击。
成大雁形排布的九艘军舰，在突然看见那星球背后冒出的万千虫族时，差点乱了队形。
凌夜彼时正在自己的临时办公室里处理事务，听见这个消息，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没有理会面前的副官，扭头便看向坐在助理桌前的慕梓。
慕梓抬起头，眼神冷淡地回望过去：“中将？”
凌夜冷声质问：“是你？”
慕梓站起来，收拾几样桌上的文件抱在手上，又弯腰拉开抽屉，拿出一把离子枪：“我怎么了？”
堂而皇之地回视这凌夜，眼底坦坦荡荡，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凌夜再次心生动摇。
自从确定自己的心意后，凌夜总是在慕梓面前稳不住自己的立场和想法，譬如现在，看着慕梓这个样子，她之前满腔的怒火和质问，突然又收了回去，怄在心里，却没了再问慕梓的心思。
她闭了闭眼：“随我来。”
直接去到中央驾驶舱，面对着透明玻璃防护板对面密密麻麻的虫族，驾驶舱里的诸多cao作员们都忍不住手抖，看见凌夜过来，立马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负责驾驶舱的副官满头大汗地飞跑过来：“中将！怀疑行程暴露了，现在虫族数量根本无法统计，初步估计，如果硬抗，可能会全军覆没。”
凌夜走到主cao作台：“打开后视角监控，有哪些后路？”
——却没有。
凌夜绷紧了脸：“开启搜索模式，联系其他星舰，转换防护阵型，不能让虫族靠近三星里。”
副官：“是！”
驾驶舱里的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就连凌夜也在手指飞动地翻动着各种数据，慕梓站在她的斜后方，低头看着文件。
444叹气：【你还真是不管不顾了。】也不怕把人给逼疯。
慕梓：【没事，我看着度的呢。】
她从没试过这么大胆的动作，完全是把两个人的关系往死路上逼。
可如果凌夜不那么固执偏执，她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现在慕梓也是在走险路。
今天的虫族异常凶悍，和之前轻而易举攻克的第一道突袭关卡截然不同。
按理说，反应不该有这么迅速的。这里和虫族的老巢相隔很远，就算虫族当即得到了消息，也没办法那么快赶过来。
出现在这里的大批虫族，要么真的是早有埋伏，要么就是他们误打误撞碰上了虫族的一个秘密据点。
不知内情的星舰上的士兵都都认为是后者。
虽然已经向后方的总军团报备情况，但是他们很难撑到他们前来支援的时候。
虫族在周围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包围圈，却并没有靠近袭击的意思，只是好似威慑一样，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些星舰。
副官：“找——找到一个突破点了！”
巨大的虚拟荧幕立马在驾驶舱内显现，密密麻麻的虫族一角，当真有一个可以突破的防守虚弱部位。
凌夜舔了舔唇。
不行，凭借她的经验，即便从那里强行突破，也在劫难逃。
难道她就命中注定，要命丧于战场吗？
面前的虫族足有上千，如果硬是要怼上去的话，必须要有一半的星舰当成靶子。
但这怎么可能？
身后的慕梓突然开口：“不。”
凌夜手一顿，回头，看向她。
慕梓走上前来，面对这凌夜惊疑不定的眼神，叹了口气。
她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冷静的声音在驾驶舱内突兀的响起，忙碌的士兵们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了两个人。
凌夜一愣：“……知道什么？”
慕梓说：“我的身份。”
她深切地望着凌夜，仿佛要一眼看进凌夜的心里去，去里面掏一掏，找一找，到底有没有过真挚的感情。
凌夜心口一痛。
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液，凌夜说：“是的。”
忍不住又看慕梓，是的，这个就是个虫族，面前上千只都是她的同类，她……
慕梓蹙眉，好半天才好似要哭了一样，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听起来悲切的声音在驾驶舱内很是清晰，慕梓却旁若无人地对凌夜说：“你可知，我本打算放弃了。”
凌夜瞳孔一缩，不可置信。
手指颤抖，如果真的如此，那她这一系列的动作……
副官上前一步，试图打断这场不合时宜的谈话。
却见慕梓从抱着的文件中抽出一张纸，递到凌夜面前：“我要去这个地方。”
凌夜无措地顺着慕梓的动作低头，发现是紧急逃生舱的示意图。
抬起头，凌夜嘴唇颤抖：“你？”
不知为何，她心里好生难过和后悔。
慕梓却没再多做解释，只是飞快地从腰侧取出之前顺过来的离子枪，不过一瞬间，就抵在了凌夜的腰侧，用力地朝着那儿压了压。
凌夜立马惊醒：“你要做什么？”
慕梓说：“送我去那儿。”
凌夜：“你放下，趁现在他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可以饶过你这一次……”
可没等她说完，就看见了慕梓也很难过的表情。
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固执又悲哀地看着她。
慕梓叹气：“送我出去，我让他们撤退……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