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很久没有弹琴了,或者是陆小凤很久都没听过了。
陆小凤对桃花堡的地形再熟悉不过,进了正门,小斯们见是陆小凤,点头叫了声“陆公子”,江南的人都知道陆小凤是花满楼的朋友。
花平领着几个下人,将一坛一坛的酒搬上推车。
陆小凤施施然走过去,问道:“花平你这是要把酒搬去哪?”
花平道:“回陆公子,少爷说这天气热起来了,酒不能在库房里放着了,要搬去地窖里藏着。”
正午,日当空。
天上没有云挡着,花满楼的房间里却有风。
陆小凤躺在床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看见花满楼进门,他道:“花公子连早饭都不请人吃,再晚些回来就要看到一只死凤凰了。”
花满楼笑道:“哦?那我还真是没见过。”
陆小凤起身,道:“花满楼你真是太不可爱了,就不能请我吃顿午饭吗?”
花满楼道:“正是要请陆兄吃午饭。”
陆小凤静静看着花满楼将酒倒入杯中,如意楼是江南八大楼之一,这里最好的菜是麻酥j-i,最好的酒是陈酿女儿红。
菜在桌上,酒在杯中。
坐在花满楼旁边的是张子鸿,张无念。
陆小凤举杯将酒一饮而尽,道:“这么好的酒配这么好的菜,二位真是抬举陆小凤了。”
张子鸿举杯也想学着一饮而尽,他皱着眉喝下,酒确实浓烈,他道:“对朋友从不该吝啬的。”
陆小凤笑道:“张少侠还没学会喝酒,就已能够在一天内交到花满楼这样的朋友,既然是花满楼的朋友,那就是陆小凤的朋友。”
张子鸿眉宇间尽是喜悦,道:“父亲总教导我,让我多交些朋友,其实我也是喜欢的,见到喜欢的人,我总是希望可以做成朋友的。”
他双手举起一杯酒,道:“刚才这一杯是敬朋友,这一杯是谢谢陆大侠。”
陆小凤摆手,道:“拿回香寒玉只是小事。”
张子鸿道:“对陆大侠只是件小事,但是于我而言却是一件大事。二位有所不知,我年幼时,母亲便去世了,正是死于毒。后来翻遍古籍,我发现世上还存有一种玉,香寒玉。香寒玉可化解百毒,只要将香寒玉贴身佩戴,香寒玉便能吸附毒素。”
他的眼眶突然泛红,沉默片刻后道:“所以我一定要找到香寒玉,我要将香寒玉赠给父亲,护他平安。看着亲人死在眼前的经历,我再也不想体会了……”
静静坐在一旁的张无念起身,扶起张子鸿,道:“少爷醉了,先告辞了。已经挂了帐,二位可以随心点这里的菜品。”
方才张无念一直垂着左手,这时一抬手,藏在袖子里的左手露了出来,一只没了小指的四指手。
陆小凤叫唤道:“小二,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都摆上。”
花满楼失笑。
如意楼的三楼是四壁无窗无门的,有的只是柱子和角落的鲜花,这倒是像极了有钱人家的阁楼,江南的有钱人就喜欢在三楼吃饭。
陆小凤手里一只j-i腿,沾着秘制的酱料,道:“花兄有所不知,我一直很想找个机会去偷一罐如意楼的酱料,江南最让人怀念的就是这如意楼的麻酥j-i了。”
擦了手上的油渍,陆小凤顿了顿,道:“不,今后最让我怀念的可能是花兄的酒了。”
花满楼道:“陆兄说的是昨晚那一坛?与这陈酿女儿红相比如何?”
陆小凤笑道:“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满楼笑道:“但那是最普通不过的酒。江南人人都知道的米酒,用再普通不过的糯米发酵。只是江南人也都知道,有的米酒香甜入喉不醉人,有的却后劲极大。而产生差异的缘由,只是酿酒的气候和时间的不同。”
陆小凤道:“花满楼什么时候对酿酒也如此有研究了。”
花满楼道:“我也从不知道陆小凤喝酒会醉。”
陆小凤道:“花兄觉得张子鸿心x_ing单纯,可以交为朋友?”
花满楼慢条斯理的品完菜,筷子还握在手里,道:“难道不是吗?有时候眼睛看不见,恰恰能感受到很多。”
陆小凤道:“花兄感受到了什么?”
花满楼:“陆兄知道的,昨晚张子鸿一直在外面。”
陆小凤道:“可是小楼的门从不关,花满楼向来是对任何人都敞开大门的,他们可以进来。”
花满楼笑了,替陆小凤满上酒,道:“张子鸿却说:未得主人允许,不该随意闯入。”
陆小凤问道:“那今日早晨呢?”
花满楼无神的眼里,好像露出了金光,他道:“张子鸿邀我去赏花,是一株十年未开过花的兰花,只可惜花开了几个时辰就落了。”
陆小凤能想到,那株兰花一定已经长了至少八九片叶子,只结了一个花苞,就有淡淡的香气氲开,它慢慢开花,清香飘得更远,飘出了院子,也飘进了花满楼的心里。他想,那株花一定很好看。
花满楼像是想到了什么,道:“陆兄觉得张无念呢?”
陆小凤道:“无从下手。”
他道:“江湖传言无情剑出剑从不留半分情面,剑出鞘必染血,从他的身形看,与西门吹雪、叶孤城还有距离,但,已经够了。”
花满楼点头,道:“我也觉得够了。”
陆小凤道:“嗯?”
花满楼忽然大笑:“他的脚步很轻,与陆小凤比试翻跟斗已经够了。”
黄昏,张子鸿的请帖送到了百花楼。
☆、洞天府苑
七月初二,夜。
江南是个宝地,该有的吃喝玩乐都有,这是陆小凤最喜欢的。
江南还有的就是他的夜景。
水是江南,各家的画舫竞相在河面争月辉。
江南各家的美人会在画舫内弹一曲或唱一首曲,寻声而来的公子们便在岸边作诗,诗题在花灯面上,侍女们会将花灯提入舫内。等侍女们再出来,就只剩一盏灯,侍女念出灯上的题诗,这时便可登船了。
画舫上的红灯笼被河风吹得摇晃,透着画舫里的烛台光可以看见里头的影子。
陆小凤看着旖旎的暖光,笑道:“花兄,江南可真有意思,船上还不知道是谁,是美是丑,船下就一堆人排着队等着送诗。”
花满楼手中的折扇轻摇,道:“常来的人自然轻易就能分辨出是哪家的画舫,陆兄既然好奇,不如上船去看看。”
岸边焦急等待的人望穿秋水。
侍女挑开帘子,四下张望,问道:“这里有个四条眉毛的人吗?”
“正常人只有两条眉毛,哪来的四条眉毛。”
“我倒是知道一个四条眉毛的人。”
“你是说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花满楼合上折扇,轻敲在陆小凤肩上,道:“陆兄,有人请你上船。”
陆小凤笑道:“要是舫主不请人喝酒,那我可是要花兄请喝酒的。”
花满楼笑道:“陆兄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可千万不要醉了。”
花满楼笑着揺扇走了。
陆小凤掀起帘,一袭红衣入眼。
果然是芙蓉如面,柳如眉。
陆小凤笑道:“柳姑娘怎么又想请我喝酒了?”
柳如媚抬手托着香腮,衣袖薄如纱,露出一截玉臂,她道:“光喝酒怎么够,一定还要做件开心的事。”
陆小凤道:“我最怕漂亮女人了,漂亮的女人总是很轻松的用自己的美貌做诱饵,在漂亮女人面前我总是很惶恐。”
柳如媚道:“可是如果你愿意帮我,我会让你的惶恐变成兴奋。”
陆小凤道:“可是柳姑娘知不知道陆小凤是天底下最怕麻烦的人了。”
柳如媚轻笑道:“我只知道陆小凤是天底下最喜欢找麻烦的人,即便他不自寻麻烦,麻烦也会找上他。而且如果朋友有难,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陆小凤道:“你说花满楼!”
柳如媚笑得更灿烂,道:“你知道世上毒药的名字,越好听的毒死时越痛苦,而阳春雪这样的毒药呢,只要身上有一点点伤口,即是是针眼般小,毒也能入体。毒入体,通体生香,七日必死,毒发之时,蚀心般痛。”
陆小凤道:“你找我上船,只是为了分开我们?”
柳如媚轻声道:“明晚我还在这等你。”
孟河河岸,灯火璀璨。
少男少女们漫步赏灯,正是七月初七临近的气氛。
这时候,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匆匆跑过人群,她的呼吸急促,已经快要到极限,但是她没有停下来。好像停下来被追他的人捉住,她就一定会死。
她不光个头生的矮小,就连她的的样子也并不好看。也许给她配上锦衣华服,她也会像个公主。但是显然并没有人替她买锦衣华服,甚至没有人会知道她死了。
她不懂武功,所以身后那根棍子朝她挥过来时,她觉得自己大概要被打死了,没有人会出手救一个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