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 作者:唐酒卿(上)【完结】(50)

2019-06-12  作者|标签:唐酒卿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苍霁话音煞却,因为这书本里夹着几丝发,应该是方才激烈中他不慎从净霖那里抚下来的。苍霁觉得一股火气接着刚才的冲动往下腹蹿,他立刻合起书,曲起条腿。

  “乐言怕命谱有变,便先动手杀了左清昼。”

  净霖全然不知他在想什么,说:“乐言虽掺了假话,却不会杀人。”

  “你五百年没见过他,就这么确信他不会杀人?”苍霁嗤之以鼻,对笔妖毫无同情。

  “我不信他,却信颐宁。”净霖手拢袖时腕骨明显,在昏光中轮廓流畅。他说,“颐宁与醉山僧颇有交情,两人皆是嫉恶如仇,曾经多次相逢恨晚。颐宁绝非宽己律人的那种人,而是恰恰相反,他待自己甚为苛刻。他虽掷乐言下界,却未必会真的不管,乐言若敢杀人,他必不会袖手旁观。”

  “那乐言说了什么假话?”苍霁说,“你道他在骗人。”

  “他叙述楚纶时自相矛盾。”净霖抬眸看苍霁,突地问,“你离那么远做什么。”

  苍霁说:“应对不时之需,若铜铃再来一次,挨得近你还有跑的余地吗?”

  “此处就这么大。”净霖微偏头,眉眼被夜明珠的柔光笼罩,他淡淡道,“它已知会到了,便不会再做那等事。”

  “那等事是何事。”苍霁书盖膝头,“吃人么?”

  “不知道。”净霖回答。

  苍霁说:“你从前与别人做过吗。”

  净霖说:“乐言要救楚纶不假,但他定要楚纶拿到状元,这其中定有隐藏。”

  “这么说做过。”苍霁打断他,说,“你和谁?”

  “如果刨根问底也是我教的,”净霖说,“那么如今立即扔掉,这绝非好习惯。”

  苍霁看他片刻,说:“你该不会不记得了吧?”

  “难道你要助我回忆吗?”净霖说道。

  苍霁语顿,净霖接着说:“可见‘状元’是个要紧词,对楚纶而言很重要,对左清昼而言也很重要,状元是这两人命途变化的关键。我们需要知晓考试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但它显然还没有打算放你我出去。”苍霁弹了下夜明珠,“我还是‘左清昼’。”

  铜铃是何意?

  难道要他们俩个再顺着“千钰”和“左清昼”的举止继续?

  两人对视,又同时错开。那微妙的气氛持续不散,闷得苍霁出了汗。他一移身,肩膀抵住的书便掉了下来。苍霁发觉这书并不同于其他书,而是左清昼自己编订的,他不经意地翻了翻。

  “东乡旧案。”苍霁将书倒过去推向净霖,“楚纶出自东乡,那笔妖是不是提到过,楚纶也在查东乡旧案。”

  净霖顺着苍霁的手指,目光浏览在书页。他虽不记得许多事情,却对近期发生的观察入微。他看到某处时,心下忽地一动。

  “东乡与西途相隔千里,什么案子需要请西途督察道前来”净霖停顿,他沉默间目光渐深,说,“由东往西不好走,中夹西江与京都,若是从南边绕,水路盘查众多,层层关卡耗时耗力,唯独从北边绕最为合适。”

  苍霁心有灵犀:“东乡和西途的关系便是必须经过北部群山。”

  净霖翻页,见左清昼在上仔仔细细的列清涉案人名,全部都是丢了女人与孩子的。从天嘉元年起,单是东乡一处便已经丢了百余人。东乡府衙的捕快甚至应接不暇,然而至今没有一家寻回,并且最为奇特的是左清昼的批注,他在案件页脚勾墨提了一行字。

  “奇怪了。”苍霁渐俯下身来,挨在净霖身旁,说,“凡人的京都难道不是皇帝的住处吗?按道理各地皆发生此等贩人大案,通报京中以呈中枢才是应该的吧?”

  “山高皇帝远,堵塞消息未尝不可。”净霖说,“但若说瞒得一丝不漏绝无可能,地方府衙禀报上阶,上阶再投往京中,京中必有人有心阻碍。能阻下此等大案的人,必定位高权重,使一般人轻易得罪不得。”

  苍霁又往后翻了几页,左清昼必为这些案子详查甚多,甚至专程去过西途。苍霁目光下移,在东乡外调名录里看见了熟人。

  “顾深。”

  他二人对视,净霖说:“顾深是从东乡调往西途,他本就在追查这些案子。”

  “顾深认得冬林,那么左清昼和楚纶呢?”苍霁用书本一个一个连成线,“冬林为此奔波,顾深为此奔波,左清昼和楚纶亦在为此奔波。群山中城已经覆灭,但是这些案子仍旧未结,因为丢失的人多半已死——那这条线已经断了。”

  “不。”净霖指腹按在最后一本书上,“没有断,因为铜铃还在追,八苦仍未完,皆表明这些案子还在继续,或许正在发生。”

  “人与妖皆涉其中。”苍霁警惕道,“难道来*你我还要与分界司打交道。”

  “此处也有疑问。”净霖微仰首,颈部优美,他稍偏向苍霁,“妖怪也在其中,分界司为何至今未动?”

  苍霁顿了半晌,倏而笑起来,他说:“莫不是神仙也参与其中。”

  净霖却未接此话,苍霁见他面容泛白,不知想起什么。净霖唇线紧抿,突然咳嗽起来。他掩唇弯腰,苍霁直接抽帕替他掩住。苍霁环住他因为咳嗽而震动的身体,遮掉帕子上沾着血的地方。

  “状元。”净霖突然抓住苍霁的手,“状元!楚纶与左清昼皆想考状元,因为历来状元最得内阁青眼,待入了翰林消磨几年,投身中枢带职行走,便有了权,运数一到登入内阁,天下权势唾手可得。他们不仅在查这些案子,还想为这些案子鸣冤昭雪。”

  净霖抬眸在书架间巡查,说:“铜铃安排此处,因为此处要紧,左清昼的全部调查皆在这里,他与人交涉他必定查到了要害。乐言说他命谱上‘官运亨通’,没错,这四个字才是左清昼的根本,他被抹去了状元,也不该至死,因为凭他才学,来年再考运数仍在,可是他死了,因为他被觉察了。”

  “状元是他的庇护,他查的人发觉了他,按照原来的命途,因他高中状元,万众瞩目,所以对方不便下手。”苍霁沉声说,“但是笔妖改了他的命。”

  那么楚纶呢?

  净霖将书页翻到最后一页:“楚纶与左清昼相识。”

  可是这两人相隔甚远,地位悬殊,怎么会相识?楚纶乃东乡才子,可是家境贫寒,卖字之余仍靠农耕度日,他能觉察这些案子,是起初为生计所迫,做人讼师。左清昼诞于京都,家境殷实,院中专设书阁藏书,所猎甚广,可见他父辈必有人在朝做官,只是不是高门,因为庭院布设清幽,多半是书香门第。

  他们俩人该如何相识?

  苍霁说:“左清昼称楚纶为‘慎之’,他们不仅相识,还甚为相熟。”

  “若是相熟,”净霖道,“乐言伴他一年,怎会不识?”

  “兴许是这一年中两人不曾有过书信来往。”苍霁起身按照左清昼的排序开始寻找,“按你所说,他俩人皆在追查这些案子,其中又涉及京中高官,如被盯上,为保平安断开消息方是良策。”

  “那么最佳时机就是赴考之日。”净霖说,“各地书生荟萃京都,楚纶来了也不会惹人探究。又兼此时正是同窗、同乡的应酬之时,他二人如果恰巧同坐一桌,也不会招人怀疑。”

  苍霁侧身,有点遗憾道:“在我看来,楚纶已经被怀疑了。笔妖说他原本会病死孤舟,若是病死,笔妖再渡他几口灵气也能活几日,可是笔妖却定要去黄泉。”

  “他不是病死的。”净霖说。

  原本命谱中的“楚纶之死”恐怕与对方脱不开干系。乐言深知如此,故而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修改命谱。

  “有意思。”苍霁耐人寻味地说,“这种幕后主使只手遮天的桥段,我怎觉得熟悉非常?”

  净霖轻声:“似如重走一遭。”

  “嗯?”

  “没事。”

第47章 寓意

  苍霁沿时序查看,在第四格的顶层摸到只匣子。他拿下来, 在掌间翻看, 发现它挂着小铁锁。他侧耳轻晃, 道:“此处都是文书卷宗,怎么还有只匣子?”

  “听得出是何物吗?”净霖问道。

  “纸。”苍霁说, “他将一沓纸收在了其中。”

  “是信。”净霖笃定道, “唯有信才需他这般纳藏。”

  苍霁坐回去,双指轻而易举地断开小铁锁,打开了匣子。净霖所料不差, 果然见得匣中累着整齐的信笺,从新到旧, 连时候都批注详细。净霖拾起最上一层, 入目“曦景”二字。

  “左清昼。”净霖说, “字曦景。”

  “慎之。”苍霁捻过页尾瞧了,道, “这是楚纶给他的信。”

  天嘉十年,楚纶自东乡寄给左清昼最后一封信。

  “依楚纶信中的意思,两年前左清昼便欲动手。”苍霁说,“两年前他二人皆是布衣,纵然左清昼朝中有人,也不能撼动背后主使。他怎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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