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 作者:唐酒卿(上)【完结】(39)

2019-06-12  作者|标签:唐酒卿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早说过你休要嫉妒。”苍霁被击得双臂犹存麻意,他忽然心中不快,只觉得哪里不对。待他一回首,却发觉净霖不见了!

  “不必再看,我已请人今夜将他扒个干净。”醉山僧寒声,“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36章 君神

  净霖眼前之景骤然渺小, 他身陷飞转的Cao木环绕间,见得枯枝浮苞,绽开□□。待Cao木停驻, 眼前清晰时,他已然立在簇花的池边。净霖目光下放, 见池面澄澈,倒映着他。

  那是临松君的脸。

  “东君。”净霖转目池心亭,他说, “一点生机,成此世界。为探究竟,大动干戈, 怕不值得。”

  “那须看你是个什么人。”东君坐在池心亭, 斟酒侧观, “若是黎嵘、净霖那般人物, 休说成此世界, 就是做个千万叠境我也心甘情愿。”

  “那依你之见。”净霖说, “我是谁。”

  “此池乃心镜, 你是谁你最明白。只是可怜我苦望不得, 至今没有看破。”东君示意, “如不介意, 来亭中小憩片刻。醉山僧要打起来,没个把时辰是收不了场。你我聊一聊, 权当交个朋友。”

  净霖知东君必已封了境, 便落座于亭中。东君不急, 他亦不急。东君难缠之处不在于手底下,而在于口齿间,此人最厉害的地方是洞察。

  东君劝酒:“正所谓酒入愁肠,我愁着赶路,你愁着摆脱那呆子,你我喝上几杯方好深交嘛。”

  净霖来者不拒,东君搭着折扇,说:“我一见你,便觉亲近。想来是缘分了,既然是缘分,就更要结识。不过奇怪得紧,醉山僧却是与你二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怎么会被他撵在屁股后边?”

  “说来话长。”净霖晃杯时瞥见杯身刻着几字,这是九天君的喜好。君父收东君为义子,想必在偏好这方面也曾悉以引导,简直如出一辙,然而这便更值得净霖讨厌,他待君父已憎到见到相似亦会抵触,

  “我最不怕人话长。”东君说,“我只怕人命长。可惜我老爹也是个短命鬼,连带着兄弟们各个都命途多舛。我的兄弟你可曾听闻过?你这般熟悉九天诸神,连醉山僧的痛处都摸得一清二楚,必然是听过的嘛。”

  “谁人不知。”净霖指尖划过杯上字,“醉山僧的有何痛处?他皈依不得三界尽知,算不得什么隐秘。”

  “我指的可不是皈依。”东君俯身,微掠桌面,道,“我说的是为‘情’所疯。他今日疯癫至此,是因为他病了,是相思病,也是情痴病。此事即便九天皆知,中渡可不曾透露过一分一毫,你从何处知晓?”

  “诸神亦曾为人。”净霖不以为意,“但凡是人必有破绽,可不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守口如瓶。”

  “也是。”东君了然于胸,接着道,“再来几杯。”

  净霖指盖杯口,道:“所谓吃人嘴短。”

  “你家小鱼吞了醉山僧的半生灵气,嘴巴怎没凹回娘胎里。”东君不容置疑地倒了酒,“说来不喝酒的,我兄弟中倒有一位,你猜是谁。”

  净霖说:“我跟你非亲非故,不知晓。”

  “那我告诉你。我兄弟中有个特别的,叫做净霖,人称临松君。此人怪哉,众位兄弟间,独他最不讨喜,也偏他最得君父欢心。可惜慈父溺爱,将他养成了天地间最了不得的邪祟。”东君斟酒时侧容冷静,他稍抬眸,“你知晓他为何叫做临松君吗。”

  净霖觉得掌中杯似带着匕首,淬了毒一般的从掌心刺进空荡荡的胸口。他看着东君,对东君这个眼神最熟悉不过。他们皆是这样望着他,早在杀父那一日之前,他们便这样望着他。

  净霖唇角延出放松的笑,他道:“不知晓,这个人尚不如杀戈君黎嵘名震三界,我岂会知晓。”

  “那可当真有番来历。”东君微微睁目,像是遇人说什么稀奇,他道,“据闻净霖归入君父门下那一日,万顷松涛入雨响,他跪下去叩拜父亲之时,松海无风偏掀浪。整个山间松声覆雨,他叩了三个头,灵海未筑,心相却已成。这世间从来没有人无生灵海便生本相,况且他那本相还生得讨巧,让君父威颜展笑,亲扶而起。”

  松涛似在耳边,净霖转动着酒杯,略有兴趣地问:“这人的本相是什么。”

  “一把剑。自诞时便锋芒毕露,不讨人喜欢。却又这般难得,本相化剑,便意味着他一生都该斩妖除魔匡卫正道,也意味着他心如铁石难以撼动。若说人间有人生来便没有心,便定是他了,一个心似利剑的人,谁也捂不热。”东君说罢看向净霖,道,“可君父将他视为天赐,视若己出。兄弟诸人,他位列第九,却偏偏首封君神,这份尊荣,休说杀戈君黎嵘,就是今日的天地共主承天君也比不了。可偏偏是他成了邪祟,你说奇不奇怪?我百思不得其解。”

  “既成邪祟,杀了便是。”净霖说,“天底下没有击不断的剑。”

  “想不到你也是x_ing情中人。”东君添酒,笑了笑,“说得不错。既成邪祟,杀了便是。可我听闻你那小鱼口口声声说自己仰慕临松君,这可如何了得,若来日他也成了邪祟,便也是挫骨扬灰的下场。”

  “那他若是说自己仰慕东君,来日岂不是也会稳列君神,号令群芳。”净霖倾杯,酒水滑泻在地,他说,“仙家酒,果真不好喝。你言已至此,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来去随意。”东君倚桌摊手,颇显无赖道,“若你出得去,便尽管去好了。我言已至此,你还不肯显于原形吗?”

  “我身在咫尺。”净霖轻抛开酒杯,终于能抽出帕来细细擦拭指尖,“你若看得破,尽管看好了。”

  所谓试探,皆为疑惑。只要疑惑尚存,便有机可乘。

  东君道:“净霖,休要涮哥哥玩儿啊。”

  净霖从善如流:“哥哥。”

  东君反倒骤然生疑,因净霖坐得端正,与他对视不躲不闪,但他岂能相信,净霖会叫他哥哥!休说哥哥,净霖待承天君都是直呼其名。

  “我初入此境。”净霖盯着东君,“便觉得构建了得,无处不含有所指,待听完故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认弟弟的么?如何,我这个弟弟像不像?想来是像的——否则你怕什么。”

  “我疼爱不及,哪里会怕。”东君说,“诸位兄弟都是在下的心肝儿r_ou_。”

  “我劝哥哥的心头刺还是早日拔去为妙。”净霖缓缓讽笑,“若不日成了心劫,疯的就不止醉山僧了。”

  “为了我心刺早去,便叫我看看真容,如真是净霖,我巴不得早日团聚。”东君音落,便见亭下水注疯涨而起。

  “既然想团聚。”他一指向下,“便去陪他好了。”

  水浪旋集成龙,群扑而入。小亭摇晃,净霖稳身不动,他甚至叠了帕,连个眼风都欠奉。水龙未至,幻境先天崩地裂,只见花鸟瞬散,那晴空裂口,震得全境剧烈晃动。晴空裂口渐大,先是露出双手,然后扒出苍霁的脸。听得“噼啪”地崩裂声,苍霁甚至毫无耐x_ing,从晴空猛坠跃下,字句咬磨。

  “还人!”

  东君折扇挡芒,抬头喊道:“不还不还!今日便将他煮来吃了!”

  苍霁落于池中,水花迸溅。东君便觉黑影瞬现眼前,他不急不忙地一扇搭在苍霁的拳上,如同止住稚儿玩闹。风自身侧顿刮向后方,听得池沿震飞,苍霁气息未定。

  东君见自己扇隐约凹陷,便道:“听闻你很厉害,便叫我也领教领教。”

  苍霁拳面一重,整个人不及回神,便已沉进池水。东君不过是扇面轻拍,便似如泰山压顶。

  苍霁挺身而起,东君足下踢点,口中振振有词:“不过尔尔,如何?吞了醉山僧多少灵气,今日便给我吐多少。”

  苍霁被这下压得几欲翻吐酸水,听东君笑道。

  “我便是最不讲道理的人。打吐多少算多少,吐不出来嘛,便只能往死里打。”

  东君每说一字,这地面便崩陷一寸。他甚至不必如醉山僧一般横杖怒目,他只是这般风轻云淡地立着,苍霁便已领教了“君神”到底该是何等威慑。从水中仰视东君,那皮囊之下灵海似如广袤无垠。净霖是取之不竭,却从未有过这般直面显露的骇人之景。灵气波涛之间,屹立着东君的本相。

  东君的皮面生得有多美,那本相便有多狰狞。怒相形如恶神,张牙舞爪地静立在灵海。

  苍霁胸口一滞,灵气疯转,竟是本相畏惧,自行退了。他骂声尚未出口,便觉得双耳锥痛,陡坠深水。沉身不到片刻,又觉得背后贴上人。唇间覆贴,苍霁口齿间登时血味横蹿。发缕挡面,苍霁反手摁住了净霖的后脑,用力地横扫着那点血,甚至反客为主,纠缠不休。

  净霖手脚冰凉,探手揪住苍霁的发,可是苍霁浑然不觉,他在方才的威压中刺激颇深,更深更深的念头喷涌而出。

  吃了他。

  现下便吃了他!

  净霖腰间紧箍,甚至难以喘息。苍霁喉中吞咽,净霖只觉得舌都要被他吮|吞掉了!水滑在颊面,净霖亦生出种要被吃掉的错觉,他身陷苍霁的臂|囚,几乎要被苍霁揉碎吞咽下腹。

  东君掸净袍,见醉山僧拖杖而行,他随手从袖间摸出两果,抛了一只给醉山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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