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 作者:唐酒卿(上)【完结】(21)

2019-06-12  作者|标签:唐酒卿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死有余辜?你视律法于无物,你竟也敢说这样的话。”顾深手背青筋已经暴起,“冬林,你当真无法无天了么。”

  冬林饮尽冷酒,抬手扔坛,对顾深说:“我人已在此,你还等什么?”

  “老子等个真相。”顾深豁然起身,“你说是你杀的,钱为仕说是他杀的,你们一个两个争着抢着做这个凶手,为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认得那个人。”冬林木然地说。

  “他兴许认得你。”顾深说,“钱为仕,你可认得他是谁?”

  下属带出钱为仕,夫子束手掩面,只用眼睛瞟冬林一眼,说:“不曾见过。”

  冬林只作冷笑。

  “陈仁常年混迹街头,胡搅蛮缠的本事最不简单。若是钱为仕下的手,只怕需要好好谋划。但因为夫子体型瘦弱,肩臂无力,所以即便杀了人,也做不来分尸的事情。冬林身手不凡,杀人确实易如反掌,可分尸这等费时费力的事情,你顾及着陈家小丫头,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完。”顾深扶刀趋身,一字一句地说,“莫非是二位携手,分工而为?”

  “我若要寻帮手,何必找个读书的。”冬林手置桌上,任由人捆起来,他道,“杀人分尸的过程我如今也记得清楚。我先将陈仁击昏在内室,堵住他妻周氏的嘴,却见他家老头老太欲奔喊呼救,便先行一步用随身佩刀砍翻陈老太。此时陈老头已至门前,我自后贯穿他胸口,将人挑了回来。这两人年迈体弱,皆已毙命。我回头时见周氏欲翻墙而逃,便拽住她发髻,将人拖至院内,横刀了结。待我再入内时又给了陈仁三刀,将他拖出室内,经过柴房时察觉他仍有气息,还在挣扎,便随手持了门闩,击他面部数下,把人砸得血r_ou_模糊才算作罢。正当这时,我听见左边院中有抽气声,见得一个白发老媪慌不择路,爬滚关门。我本想杀了她,可是院内尸体不便久放,又料得她必然没看清我是谁,便回身继续料理尸体。我本不想分尸。”冬林声音平稳,在这一刹那间露出亡命之徒的凶煞,“可我不想就这般便宜了陈仁,我对他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恨。分尸的刀是我冒雪从三条街外的刀铺中偷的,携带不便,于是c-h-a掷在柴房空隙,潦Cao遮掩,料想就是被你找到也无足轻重。如何,你再问问他,他是如何杀的人?他怕连刀也提不动。”

  钱为仕始终不看冬林,冬林每说一字,他的手便颤抖一次。

  “不我、我先两月前在陈家下药”

  “陈仁会放你入门?况且他家平日里只有妇孺,你敢堂而皇之地去?”冬林眼睛望着钱为仕,“我不知你为何替我顶罪,但你我素不相识,这个人情我欠不起。”

  钱为仕忽然颤身落下泪来,他哽咽说:“你”

  “我入江湖以来,‘冬林’二字便是招牌。顶了我的案子,就是抹了我的名字,便是抢我的饭碗。”冬林神色薄凉,“此仇不输杀父之恨,你不想要命了么?”

  苍霁觉得净霖听了这最后一句,似是一顿,他指尖拎转的折扇生生慢了一刻,又落在膝头。虽然一瞬而过,苍霁却觉得他被这句话搅得心神不定。

  你不想要命了么?

  苍霁隐约之间,似也听过。

  折扇忽地挡在面前,净霖侧目看他,说:“盯着我看什么。”

  “你都道是盯着你。”苍霁说,“看你啊。”

  净霖便不答了。石头小人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苍霁后背,似也兴致不高。苍霁捉了石头小人的手指,回头问:“怎地突然就不高兴了?”

  石头歪着头,用脚轻踢了踢他。

  下边的钱为仕久久不语,垂手后方显平静。他拭泪憔悴,已在这短短几日内熬出白发。

  “那白发老媪看得清清楚楚,却装聋作哑。”冬林说,“她家小儿在墙角撒尿,分明与我对过一眼,怎么一转头,便说是别人。这些个人证词混乱,官府竟都信了吗?”

  “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可自钱为仕家中搜出的衣物也是真的。左邻右舍皆见得他与陈Cao雨”下属欲争辩。

  “那皆与我无关。”冬林说,“我只认我的案子。”

  “你若真心实意地想让陈Cao雨好,便不该包庇钱为仕。”顾深寸步不让,“你们必定相识。”

  “陈Cao雨今后如何,与我无关。钱为仕是什么人,更与我无关。你将无关之人牵扯进来,是要我假托证词,为你杀人吗?”冬林诡辩道,“若真有此意,我帮你一帮也不是不可以。”

  “你这般胡搅蛮缠,我更不相信。”顾深说道。

  “你信与不信不重要。”冬林腕间枷锁“哗啦”,他推臂伏案,对顾深说,“此案比限已至,府衙该给上边一个交代。一桩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已经证据确凿,你不信,知府大人也要信。”

  “你算准了比限。”顾深心中倏忽明了,“你在镇中静待几日,等的就是此案最后期限。”

  冬林面上缓显笑容,他手指随着脖颈绕了一圈,“叫我人头落地,大家都痛痛快快。”

  “我要查得明明白白。”顾深说,“我必要查得明明白白!”

  “何必执着。”冬林坐直身体,“顾深,你怎还不肯承认,此案已经明白了。”他眼神又飘忽遥远,口中喃喃,“快些让我去,好赶得上我家囡囡。”

  顾深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偏偏在此刻听见钱为仕开口。钱为仕弯曲前身,推开面上乱发,在这一举一动中,与冬林有了今日头一回的相对视。

  “我要鸣冤。”钱为仕抖声说道。

  “你欠了钱为仕的钱!你老母突发急症,柜上支不出银两,你便去求了钱为仕。他给你借了五十铜珠,没立字据。”顾深捏着眉心,逼问伙计,“是也不是!”

  伙计惊怖不已,面色如土。

  “因为没有字据,所以他若有个三长两短,这钱便不必还了。”顾深手指急促地点着桌面,“你给老子怎么说的?‘小的从不借钱’,若非他给你借的这五十珠,你拿什么救你老母!”

  “小的”伙计口齿不灵,结巴道,“为、为了办案”

  “放你娘的屁!”顾深说,“你打的什么主意,还要叫我再说一遍?”

  “不、不敢!”伙计急遽地跪下,慌张膝行,“小的、小的确实借了他的钱却、却没想叫他死!府衙办案,小的岂敢胡诌?他他、他的确常带着陈Cao、Cao雨若他没鬼,府衙如何能找出那些证据!”

  “你假托证词混淆视听。”顾深点着他的眉心,“你他妈的找死!”

  伙计慌不择人,拖着顾深的腿求道:“小的与这案子当真没干系!顾、顾大哥!顾大哥明鉴!啊,小的就是害怕,怕与这案子扯上干系,那我、我娘”

  “他好歹救了你娘一次。”顾深垂看他,“你便用假话搪塞来做以报答?”

  “钱都能还,能还!”伙计扒紧顾深,急出泪来,“可要是牵扯入了狱那就那就”

  顾深踹开他,难以释怀。

  冬林由知府亲自提审,投入狱中,结案待斩。钱为仕受了几日牢狱之苦,却能安然无恙地出去。他跨出衙门时,见得顾深。

  顾深权职不够,之后的种种审查都与他没有干系。捕快看似威风,实际尚不如大人身边倒夜壶的来得得宠。他今日早早蹲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钱为仕。

  “我昨夜见着了陈Cao雨,我有些话仍想问夫子。”顾深说道。

  钱为仕缓缓回礼,似是洗耳恭听。

  “若是冬林不来,你便逃不了一场门前斩。”顾深踩雪走近,旧袄磨短,肘部露出些棉屑。他其实与钱为仕也有相同之处,就是邋遢间隙余出的那一点寂寞。他说,“我冥思苦想,觉得你这人有意思。这条街上孩子少说也有十几个,你偏偏要盯着陈Cao雨,为何呢,如有隐癖,怕不该找这么个面容平平的小姑娘。我辗转反侧,索x_ing倒过来想,似乎明白了些真假。”

  顾深呵出些热气,面容藏于空茫后,说:“孩子瘦成那般模样,不是病的,是饿的。阿鸿道你与陈仁搏斗,不是因为你对陈Cao雨做了什么,而是你觉察陈仁对孩子做了什么。钱夫子——陈家人到底对她如何?”

  钱为仕抄着薄袖,手指在汗渍中拧得发疼。他几次欲要开口,都因颤抖而模糊下去。

  “陈家人死有余辜。”钱为仕哑声低语。

第20章 冬林(上)

  苍霁围观陈Cao雨,忍不住咋舌:“好小,连塞牙缝都不够。”

  净霖绕过桌子,走近床铺。他见被中昏睡的小姑娘,一张脸不足巴掌大,瘦得见形。他手指虚虚拂过小丫头的眉目,见到她乌黑的小辫,耳边便回荡起铜铃声。

  “我见过她。”净霖说,“在梦中。”

  氤氲烟雾被渐渐拨开,露出陈Cao雨持铃嬉戏的背影。她雀跃地蹦跳在前方,时常回首对净霖弯眼作笑。周遭一切倏忽倒退,净霖听到铜铃“叮当”一声响,紧接着他清楚地听见冬林对陈Cao雨说。

  “留心脚下。”

  “冬叔。”陈Cao雨招手,铜铃作响,她喊,“你又要去别处了吗?我也想去,冬叔,带上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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