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 作者:唐酒卿(上)【完结】(18)

2019-06-12  作者|标签:唐酒卿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拿走铜铃的盗贼就是冬林,他果真与这案子有干系。”苍霁抱肩,“他杀陈家人干什么?这家人穷得要饭,给不了他什么钱财吧。”

  “也许是受人之托。”净霖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赌馆买他行凶也不是不可能。”

  “他却带走了小姑娘?”苍霁说,“何不灭口。”

  净霖沉默思索,终道:“仅凭一面之词难得全貌,还有人。”

  钱为仕哆嗦着手,不断地擦拭着掌心。水盆里的水仍旧澄澈,他却像是带着擦不净的污秽。他越擦越狠,将皮r_ou_磨得通红。

  门忽然被叩响,钱为仕陡然站起身,将水盆碰翻在地。他心惊r_ou_跳地迅速收拾掉,临门轻声询问:“谁?”

  “钱夫子,叨扰了。”顾深的腰牌晃动在门缝间隙。

  钱为仕警惕地捏紧拳,撑着门,从缝中露出眼睛,说:“我已对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人找我还有何事?”

  顾深只笑了笑,粗声说:“有些事情,须得再听夫子说一遍。”

  钱为仕在顾深的目光中吞咽唾液,他移开门闩,打开了门。顾深一个跨越进了门,眼不经意地打量着院子,说:“早上没留神,夫子的院墙不高啊,易招贼。”

  钱为仕的院子和陈家沿贴紧密,实际这一片的院墙都不高,个头差不多的人只需稍稍踮踮脚,便能将左邻右舍的院内情形看得清清楚楚。陈家贴在巷子里边,往里是个带着孙子的老寡妇,往外就是钱为仕。

  钱为仕跟着顾深,说:“出了人命,是要加高的。”

  顾深又说:“您洗手呢?还没吃啊。”

  钱为仕勉强地看他一眼,说:“才跟大人们看了尸体,怕是这几天都吃不下东西。”

  “老子经手案子无数,这么狠的还是头一遭遇到。杀人分尸,触目惊心啊。”

  钱为仕对顾深示意坐,顾深便大马金刀地坐下。他说:“闲话休说,再把给衙门里的供与我过一遍。”

  钱为仕端坐拘谨,开口时一团和气。这教书的年近四十,却仍然生得细皮嫩r_ou_,可见平日里少经风霜。他身形削瘦,对上顾深简直像是手无缚j-i之力的妇人。

  “那夜我因收学早归,喝了些酒,睡得比平日更沉。前半夜只听风声嘈杂,冻得我半睡半醒,惊觉是没合窗,于是披衣起身。合窗时我听得陈院吵闹,想是陈仁归家了。”钱为仕眉间不自觉地皱起,“陈仁素来爱赌,连二老的棺材本也抢去赌钱,久不归家,归家必定是为了钱银。此人又有打骂双亲和媳妇的习惯,故而每次回家便要吵闹不休。我酒醉上头,听得骂声持续不断,一时烦了,便塞住了耳。”他说到此处掩面,哽咽道,“可我怎知后夜竟出了人命,可怜Cao雨,竟还被人捉了去,她才七岁,不知凶手到底有何用意。”

  顾深一言不发。

  钱为仕稍作整顿,抬头时已熬红了眼眶。他说:“陈仁这混账东西!便是他祸害了一家。此人恶贯满盈,死不足惜,可叹却还要带着旁人,真叫我痛心疾首。”

  “老子听伙计说,这陈仁欠了赌馆不少债。”

  “十六颗金珠。”钱为仕擦眼,“就是买了Cao雨也还不起!”

  陈Cao雨正是陈家的小姑娘。

  “此案凶残,未破之前,夫子也须当心。这几日便不要出门讲书了,衙门随时来寻您。”顾深起身,要走时忽然转头,递给钱为仕一只手帕,“夫子,擦擦颈后汗。”

  钱为仕的惊愕几乎刹那变作了畏惧,他反应迟钝地碰到了帕子,仓促地点头,说:“多谢、多谢。”

  顾深抱拳告辞,跨门离开了。他前脚一走,钱为仕反而镇定下来。夫子眉头紧锁,将手中的帕子盯了片刻,终于觉察到一点违和。

  惯称“老子”的顾深,什么时候会在敲门时说句“叨扰”?府衙里将他的口供记得清楚清楚,顾深若想看,随时能看,何必多跑一趟?他本就是衙门怀疑的人,顾深还需要专程与他打个招呼,叫他“不要出门”?

  钱为仕冷汗一冒,连寒毛都竖起来了。

  来的人不是顾深,是谁?!

  “顾深”在踏出巷子时,与街市小贩擦肩,仿佛蜕茧一般瞬间拔高,露出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来。

  净霖捏了捏喉咙,顺便将扣系。

  苍霁对石头小人诽声:“你瞧瞧他,骗人一套一套,分明比我更加厉害。”

  石头小人对他扮了个鬼脸,竟然有点得意的意思。

第17章 夫子

  “钱为仕的话,只能信五分。”

  顾深铺开卷宗,绕桌一圈,说:“这人古怪,他言辞间神色慌张,目光闪烁,像是生怕老子不怀疑他。”

  “大哥,也许是他心中有鬼,见了你害怕。”下属塞了几口馒头,说道。

  “他怕老子?”顾深叩着桌面冷笑,“他根本不怕,他是让你觉得他在害怕。这人鬼得很,他必定欺瞒了什么。”

  “可周边邻里都待他交口称赞,这条巷子五户人家,没有不受他恩惠的。即便是出了巷子,在那条街上,他也能让人敬称一声‘钱夫子’。”下属就着冷茶咽了馒头,说,“况且我观他臂膀单薄,想要将四个人虐杀分尸,恐怕一夜之间难以做到。”

  “他是荆镇人?”

  “不是。他是西途人氏,五年前西途大旱,他逃荒而来,从此定居在此。不过镇上几个富庶之家曾想聘他入园做私房先生,他都一并拒绝了,一直留在巷子里住。”下属说到此处也觉得奇怪,“他分明与陈仁不和,却偏偏不肯搬离此处。而且陈仁曾因欠债没钱,勒索过他许多次。”

  “他与陈家其他人相处如何?”

  “据邻里答复,钱为仕平易近人,除了陈仁,陈家别的人如有所求,他也会倾囊相助。”下属在供词间翻了翻,说,“他待陈家小丫头,那个七岁的陈Cao雨尤其的好。”

  顾深将卷宗合了,问:“那陈家待陈Cao雨如何?”

  “自然是好啊。”头发花白的老寡妇点着拐杖,一边颤巍巍地走,一边对净霖说,“Cao雨她娘打小就讨她爹娘喜欢,小时候陈老头常带着闺女出门。他家那会儿虽然四壁萧条,但也不曾紧过闺女的衣裳和零嘴。嫁妆早早的备下了,这片求亲的后生都要踏平他家门槛了。可是那姑娘,也不晓得怎么同别人私底下定了终身,哎呦,门还没及出,人就先怀上了。”

  老寡妇由净霖掺着下阶,感叹道:“可人给跑了,姑娘也嫁不出去。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姑娘就死了,陈老头没了心肝宝贝儿,自然要把小外孙女当成眼珠子疼。”

  “听说小丫头的舅舅是个不着调的东西,平日里待她如何?”

  “好啊。”老寡妇抓了净霖的手腕,说,“可不要因着陈仁那名声,就误会了他待Cao雨。陈仁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对侄女却是掏心掏肺的好。他成亲成得早,可一直没孩子,大夫看了些日子,说是治不好,从此就他媳妇周氏就常与这片的小娘子们说,陈仁还想择个日子,把Cao雨过自个儿名下来,当成亲女儿养。”

  “这便叫人遗憾了。”净霖将老寡妇送到门前,说,“这巷子深,您老住在这里,怕是多有不便吧。”

  “住了好多年。”老寡妇接过菜,对净霖和蔼可亲道,“我们鸿儿可懂事,一点不叫我cao心。”

  她正说着,就听里边跑出个七八岁的小孩儿来。这小孩儿长得肥嫩圆滚,见了净霖,登时露了米白的牙。

  净霖正与人客套,便听袖中的苍霁悄声说:“又肥又嫩,吃起来必定味道甚好。净霖”

  石头小人敲苍霁一拳,苍霁避头躲过,说:“想想罢了!”

  净霖入了院。老寡妇的院子要比陈家更小些,堵着面墙壁。矮墙底下压了几块石头,应是小孩儿常趴墙头看隔壁的缘故。

  “鸿儿常和Cao雨一块玩儿,两个没事就趴墙头讲话。”老寡妇见净霖看石头,如是说道。

  “成。”净霖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在下这便走了,早些给衙门里交差,不然大哥该等急了。”

  “好走,好走。”老寡妇送他出门。

  净霖出了门,苍霁才说:“这案子乱七八糟,先是冬林拿了铜铃,觉察到你我追赶,便藏匿于此不见行踪。而后罗刹鸟现世,死了一户人,你我反倒被鬼差盯上,再引来了醉山僧。如今要说这案子与冬林没干系,我不信。可要与他有干系,又像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

  “他必然会露出些蛛丝马迹。”净霖说,“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案子。”

  “人果然狡猾。”苍霁说,“我见他们各个心口不一,唯独这老妇人坦诚些。”

  “偏听则暗。”净霖说,“人不仅会心口不一,还尤其擅长伪装。”

  苍霁正欲继续,又突然闭口不言。

  净霖走了几步,果然听见后边起了脚步声。在他要出巷口时,衣袖被人拽住。净霖回首,眼中喜怒难猜。

  “你也是衙门的人,在查这案子是不是?”方才见过的阿鸿走近几步,抱住净霖的腿,仰头天真道,“你买糖给我吃,我就给你说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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