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 作者:唐酒卿(下)【完结】(31)

2019-06-12  作者|标签:唐酒卿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九天君绝口不提澜海临终之事,既不责怪净霖,却也没容净霖留下来。东君为何在后不出?因为他不能c-h-a手门中太多事务,净霖一直以来奔走在外,归家也是这般。他们兄弟虽看似列为一道,却实则处处不同。备受重用的是黎嵘,他既能带人出山,也能分管内务,有参与策划之权。云生虽不能擅自离山,却是九天君的座下智囊,就连陶致,也有外放职称。

  唯独净霖是特例,他外出自由,却不曾授过一城守备。他盛名在外,却仅仅是在外而已,否则凭借“临松君净霖”五个字归于家中,岂有连饭食都供不上的道理?

  九天门内外分明,但皆以九天君马首是瞻。他内部的筹谋之士,外放骁勇之辈,这些身兼大任或是担以盛名的人,全部都是他的儿子。他们唤他一声父亲,君父之称便由此而来。

  净霖在这顷刻间想起了曹仓说得话,往后血海一除,天地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往日从来不曾细想,如今看过去,却觉得鞭辟入里。

  “我有一事欲问父亲。”净霖脚下不动。

  九天君临桌“嗯”声。

  净霖说:“我在南边听闻家中开设私塾,挑了许多孩童来。适才在路上,怎一个也未看见。”

  九天君提笔在桌上写了什么,闻声长“嗯”着,说:“小孩子易入邪气,这个关头,怎好使他们再乱跑?拘在一个院里呢,你若惦记,改日去看看。不过。”九天君回眸,“你过去素来不关心这些事,怎么如今也记着了?”

  “许是开了窍。”陶致说,“或是听人说多了。九哥的心思我们也猜不透,平日里交了什么朋友,大家也尽数不认得。若是有那么一个两个特别的,倒也挺有趣。九哥,若真有,可要给家里引见啊。”

  净霖不理他,只对九天君行了礼,转身退出去了。落帘时听得陶致抱怨:“爹!你瞧他这什么臭脾气?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与他修好,次次都热脸贴他冷屁股!让人心凉!你看哥哥才去,他连问都没问”

  帘子晃了几晃,净霖已经走了。

  净霖入后边洞门时,沿路花都凋谢败尽。往下的弟子们还立在大雨中,这叫送行,是为澜海送最后一段路。净霖侧身在雨中立了半晌,天色渐暗,他方抬步入了后院。

  一进院,廊下门窗皆开。东君扇敲木地板,拔空攀出一支月季,绕着身着绒衣的清遥转了一圈,开出一串雪似的花。

  东君盘腿而坐,晃着折扇说:“哥哥能变天底下的任何东西!你欲玩儿什么、看什么,便说给我听。”

  清遥躺在倚上,脸小得不像话。她其实已经十七八岁了,但是身子不长,智力也不长,永远一副小孩儿样。当下面色还发青,染了层愁苦,对东君小声说:“我想要澜哥。”

  东君顿了顿,正欲说话,便见净霖立在雨里。他哼一声,说:“澜海是变不出来,但你九哥可来了。”

  清遥当即撑身,眼巴巴地望过来,哽咽着喊:“九哥。”

  净霖入了廊下,清遥伏在把手边,拉着他的衣袖,哭得气喘无力:“九哥!”

  净霖俯身摸她头,她还沉在澜海的事情上,两只眼早已经觉得发肿。净霖摸到她的额,果真烫得惊人。

  “何时开始起的热。”净霖蹲身。

  东君抱肩:“澜海将加重的时候。”

  “药师怎么说?”

  “不知道。”东君打开折扇,吹得头发乱飞,他笑似非笑,“这等事情,我岂能知道?如今瘟疫闹得人心惶惶,改日我一觉醒来,说不定还要住进笼子里去一表清白。”

  他话尚未完,咽泉骤然擦颊而过,嗡声钉在他鬓边柱子上。廊下突然陷入死寂,两个人谁也没看谁,东君的一缕乌丝随风垂入雨中。檐下垂着一只铜铃,忽地叮当作响。

  东君颊边血线下淌,他偏头探出舌尖,依着唇沿舔了。眼中冷了八分,口中咂着血味说:“渡了臻境,便以为自己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你心里压着火,便能撒在我身上?瞎了你的眼,净霖,忘了我是谁?”

  廊下清风乍起,但见白袍翻袂,东君仰身后滑。咽泉旋转入掌,净霖反手归鞘,“劈啪”的交手声中踹直东君的腰身。东君抖扇一晃,竟宛如醉酒一般滑不留手,他“啪”地拍掉净霖一臂,却不防净霖欺身而来,一掌卡着他脖颈猛撞在柱上!

  “药师怎么说?”净霖拽着他,眼神锐利,声音起伏,“怎么说!”

  雨珠疯狂地敲打着铜铃,错乱的摇动声急切乱心。清遥吓得不敢声张,掩着唇小声哭起来,那廊下游来一缕雪花。净霖凌厉侧眸,见得是只雪魅,衣袖便被东君用力拽住。

  “此物知心,不必灭口!”东君推开他,“药师呈了帖给父亲,只有父亲一人看过——澜海不是急病,仅此一言!你疑心谁?如今人已下葬,都算不得数了!”

  净霖霎时转身,步入雨中。东君扯着领口,几步追上,说:“你要干什么?你想扒坟不成!”

  净霖发已s-hi透,他眸中亮得惊人,逼得东君退后几步。他说:“他不能不明不白,我要亲眼看。”

第92章 心肝

  淙淙大雨疾砸如豆, 净霖沿阶直下。八角玄墓位置九天环山下方,是九天门吸纳天地灵气的风水宝地, 用以镇压已至聚灵境界的弟子。为防邪祟不仅设立层层把守,还林立数道朱砂铁符。

  净霖一足踏入,周遭符火闪烁而亮。他面白如玉,冷似寒铁。前方巍峨铁符不许直入,应声落下一员彪悍大将,对着净霖拱手示意。

  “临松君留步!”大将身薄如纸, 套着盔甲也似纸片人一般。他原本是黄泉鬼差,因为血海侵入而游离在外, 所以被九天君收入麾下用以镇墓。他此时面色隐约发青, 在幽火与大雨中显得形如厉鬼。他对净霖说, “若无君上铁令,谁也不得入内。”

  “我身为君父义子, 在门中素有行走之权。”净霖眼前滴落雨水,他说, “让开。”

  大将掌中铁链“哗啦”抖开, 半分面子也不给,只说:“若无君上铁令,临松君也不得擅自入内!”

  净霖陡然更进一步, 脚底踏风猛起, 却遭东君一扇相阻。

  “有话好说, 自家人何必动气!”东君止住净霖, 对大将道, “你既知他是临松君,便必定对他的脾x_ing有所耳闻,该明白他绝不是胡闹之人,也该明白父亲最疼爱的便是他了!今夜他闯墓不对,来日算账也由他一人担了,你卖他个人情,他日有的是机会要回来,何必犯这个冲!”

  “我知临松君的为人。”大将说,“然而我身为守备,不见铁令绝不让行!”

  “我死了兄弟。”净霖眼眸黑亮,一字一字地说,“我要见他,你也敢拦!”

  “君上痛失爱子依然要按规矩办事!况且临松君常年行走在外,不见与谁亲密无间。既已晚了,又何必为难我等无能之人。”大将猛绷起铁链,斥道,“退下!”

  群山松浪顿起波涛,大雨夜中掀起惊雷。大将不防被当胸一脚,立即退几步,接着勃然大怒,却跟着见剑鞘直破面门而来。他不敢在净霖面前拿大,铁链腾抽呼去,雨珠倏然被横击飞溅,在空中化作锐利雨针向净霖蜂拥掷去!

  咽泉剑鞘翻转扑扫,雨针“砰”地齐撞在上。下一瞬但见剑鞘反挑而起,雨花登时爆在两人中间。大将飞链击破水花,净霖已错身逼上,听得闷哼响起,继而大将身体被重撞在铁符之上。他反掌拍击铁符,喝道:“临松君蓄意杀我!”

  此声惊破雨夜,铁符幽光大盛,无数鬼影破符而出,千军万马奔腾冲下,对着净霖挥刀cao戈。暴雷炸响,闪电破夜,天水滚滚犹如怒龙翻腾,急促又嘈杂地砸在净霖面上心头。

  净霖怒火攻心,反手握柄,听着“哗”声大震,咽泉寒湛出鞘。松浪在暴雨中激烈摇晃,整片九天群山都在战栗。他剑划鬼魅,黑影如遭明光驱散,被当中剖开,万千魂魄狞声怨念,撕成碎絮顿时散开。

  净霖逼近,大将铁链绕住咽泉,却在拉扯之下纹丝不动。暗影之中的净霖灵海沸腾,大将在这辽阔无边的浩瀚间隐约听得宛如龙啸一般的呼声,下一刻猛然被震飞,背后的铁符“吱呀”大向,顷刻间轰然倒塌。

  大将滚地喷血,见后方门户大开,净霖跨了进去。东君折扇c-h-a在后领,甩开袍角,从大将背上跳了过去。

  净霖疾步穿行,终止于一座新墓之前。雨声愈大,只见石泥分滑,坟墓迅速平陷,露出一方缠绕梵文金链的铜铸大棺。

  净霖几步靠近,就要抬出棺材。后方却猛地跃来一人,抬手三道匕首直取净霖命门。净霖回首震袖,见陶致错步后退。

  陶致说:“你疯了不成?竟要挖他的墓!人已死了,什么仇怨这般的恨!”

  雨空霎时凝滞,黎嵘纵身落下,说:“净霖!”

  净霖手掌擒住梵文金链,一把拽起。棺材“砰”声上掀,被拖得哐当作响。

  黎嵘回掌拍下,将棺材钉在原地,对净霖喊:“你这是做什么!”

  净霖说:“我要见他的尸身。”

  黎嵘已动了真怒,他说:“胡闹!”

  “你让开。”净霖寒声。

  “我是你师兄!”黎嵘一步不退,“怎能眼见你犯错!澜海已经入土为安,棺镇金纹,贸然打开惹起邪祟你担当不起!”

  “其中若是邪祟恶物,我剑不留情!”净霖抵近一步,声音微抬,“你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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