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宴惟【完结】(26)

2019-06-12  作者|标签:饕餮_一响贪欢 宴惟

  之前梁秋借给他的书里,有一本竟然忘了还回去,谢雨翻出来以后,每日都读着,就读那么一点点,反反复复的,怕一会儿就翻到了最后一页,谢雨每天仍要想一遍梁秋,可谢雨再怎么努力,梁秋的样子还是慢慢消失在他的脑子里,就剩下那一双鱼儿一样的眼睛,谢雨能记得清楚,那双让他一眼动心的眼睛,读这本书会让谢雨难过,但他总是会翻开。

  灶房传来葱蒜的香气,何大娘在做午饭了,是做给田里的谢大爷的,不一会儿就装好拿了出来,谢雨眼睛里不知何时又有了s-hi热的东西,何大娘已经到了院门,谢雨叫住了她:“娘,俺想去。”

  何大娘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抹了抹眼睛转过身,“哎,哎,娘知道哩。”

  娘俩是傍晚时分去得刘乡长家,何大娘抓了两只j-i去,又提了两尾大鲤鱼,走得是小道,进院时,刘远正在院子里晾衣服,有些楞,瞧见何大娘手里提的j-i,顿时明白过来,面上挂了笑,招呼何大娘坐。

  谢雨的眼睛在王娟身上,她坐在一张木凳上,择着南瓜秧子,听见刘乡长的声音,头也没抬起,她的头发又长了些,细软的落在背上,橘色的日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十分温柔,她的肚子已经有八个月,马上,她就要做母亲了。

  何大娘同刘远说话去了,谢雨则搬了一张木凳,坐在木盆前,自顾自地择起南瓜秧子来,王娟亦没抬头,谢雨心里头想过一些不好的念头,声音也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廖云,他……很好。”

  王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抬起了头,眼圈迅速红了起来,直直地看着谢雨的眼睛,“廖云死了,你不用瞒着我了。”,王娟说地很慢,一字一句,却像一个惊雷落在谢雨心里,s-hi热的眼泪随着王娟的话落在木盆里,发出一声轻的“啪”。

  谢雨看着王娟的泪眼,耳边满是廖云死前的话,皱起了眉头,“胡说!廖云好着呢!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大滴的眼泪从王娟眼睛里滑落,使她的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曹元亲口……跟俺说的,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他,现在在哪……”

  谢雨像是被一团打s-hi的棉花,堵在了嗓子眼,半晌说不出话来,进灶房倒了一杯水出来,递给王娟,喉头艰涩地开口:“在后山……”

  王娟没接过他的水,手指攥住衣服下摆,指节泛白,咬住下唇,却怎么也止不住眼里的泪,撑着谢雨递过来的手,才能稳住身体,无声地呢喃,都是廖云的名字。

  “他一直念着你,也一直喜欢着你……”

  听到谢雨的这句话,王娟抬起了头,轻笑了一声,哽咽着:“你说,他们咋就……这么坏呢,就那么恨他……要他死……”,她的话音刚落,s-hi热的眼泪就砸在了谢雨手背上。

  谢雨不忍再看,别过了头,上下两片嘴皮子磕碰着,想说些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一切能用说出口的话抚平的痛苦,对王娟来说,都是不能的。

  王娟放开了他的手,继续择起南瓜秧子来,眼睛里恢复了平静,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弯了弯嘴角,“谢雨,你还记不记得俺从前跟你说的,俺梦见了廖云骑自行车,俺就坐在他后头……”

  谢雨沉默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回答:“记得。”

  王娟抬起了眼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才道:“那不是梦哩,有一年的国庆,放假哩,廖云骑着俺家的自行车,我们一同进了城,我就坐在他后头,脸贴着他的背。”,王娟唤了谢雨一声,指了指远边的几朵云,“回来的时候,就是那样的云哩,好几朵,俺记得清清楚楚。”

  谢雨不敢想起从前,看着天边那几朵红霞一般的云朵,眼眶发热,低下了头,王娟又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那时候,俺是真的想这样一辈子,一辈子都坐在他后头。”

  “俺有时候在想,要是没有后头的这些事,该是怎样的哩?”,王娟看着有些狼狈的谢雨,缓缓地说着。

  谢雨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王娟的胆量,去这样想,因为这样他就会无数次地想起梁秋来,这样对他来说,是酷刑,是受罪,是后悔。谢雨没回答,王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是俺想不出来哩,俺一想到廖云不在了,就再也想不下去了。”

  听清王娟的话,谢雨抬起了头,他们像是两个可怜人,受着同样的苦,却不能将伤口坦露出来,因为一想起那个人的样子,那个人的名字,就难过地喘不过气了。

  王娟恢复了平静,择着剩下的南瓜秧子,“廖云跟俺说过的,你想去扬州师范哩,回头俺跟那人说一说。”,最后一根南瓜秧子也剥去了丝,王娟拿起了木盆,声音有些抖:“你没打他……你、是他的朋友……俺想他高兴……”

  何大娘已经同刘乡长说好了话,让谢雨拿那两只j-i、两条鲤鱼进灶房,刘乡长面上挂着讪笑,嘴里念叨着:“不成,不成哩,咱可不能搞那些资本主义的派头……”,却是眼疾手快地把院门给关上了,没拦着谢雨把那些东西放进灶房。

  见着谢雨空着手出来,刘乡长摸了摸鼻子,笑着看了一眼灶房中的王娟,“俺得帮媳妇儿做饭了,这……”

  何大娘立马晓得了刘远的意思,顺着话茬要走,送两人出门时,还念叨了一句:“这两只母j-i,正好炖了给王娟补身子。”

  王娟的父母已经不堪折辱死去,哥哥在南方的一个不知名村庄劳动改造,音讯全无,死活不知,五进的院子也被霸占,现在由那群人住着,刚刚刘乡长的院子里,谢雨瞧见了一些海棠花,想来是王娟要瞧的,但到底是比不得那个植满海棠花的院子了。

  很快,谢雨就到了原先王家的院子,里头的海棠花开的正好,谢雨忽然想起王娟的泪眼,开了口:“娘,俺心里头难过,就是扎得慌哩。”

  何大娘没答话,谢雨自顾自地继续道:“娘,你不晓得,廖云喜欢王娟,王娟也喜欢廖云,他们好过哩,廖云到死……也念着她。”

  何大娘叹了一口气,听着那敞院的热闹,道了一句:“娘晓得,得和不得,都是命哩,命里有就有,命里没有,便没有。”

  卷二 完

  

  第三十章:俺没看住她

  不过半个多月,上头的批文就下来了,朱纸黑纸,端端正正的写着谢雨的名字,在一堆大字报中格外显眼,和他一起去的,是那群人中的一个,为萧灵办事得力,颇得萧灵喜欢,至于成绩,也不错。谢雨已经很久没见过萧灵,也不再去学校那,里头关着的人,同他没了关系,廖云死后,谢雨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身边赫然多了一座坟罢了。

  赵进曹元两人,俨然成了萧灵的左膀右臂,除了对着萧灵的时候,两人的都是仰着脖子看人,就连刘乡长也不放在眼里,他们揣测着萧灵的意思,很多时候,萧灵不需要开口,他们就能“打倒”一些人,那些关在学校里的人,看见他们就像老鼠见了猫,含着胸,瘦削的肩膀耸起,垂着眼睛,面上是讪讪的神情,在他们走近时,绷紧了身子颤抖,那是长期的你我压制形成的恐惧,从心里生出的战栗,对将要降临在身上未知灾难的害怕。

  有一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在他们走近时,缓缓下落,也许将头颅切去,也许只斩断几缕头发。赵进曹元两人y-in晴不定,使他们由衷地恐惧,可能是一巴掌,也可能只是抚摸他们的脸,笑着从下颌骨摸上脸颊,再给迟来的一巴掌。萧灵不再需要谢雨,可能有的那么一点喜欢,也随着时间消失,相比于谢雨,萧灵更喜欢赵进、曹元,这让谢雨松了一口气,他只盼着王娟平安生下孩子,一辈子都活着。

  谢雨的档案很快就寄了出去,地址是扬州师范学院,刘乡长盖了朱红的公印,亲自寄的,谢雨的档案就搁在汴乡公社中学的档案室里,落满了灰尘,费了一番劲儿才找到,刘乡长来家里道喜的时候,谢雨不是十分高兴,反而有些难过,他觉得他要去看看廖云。

  湖里的荷花开的正好,谢雨摘了些,揽在怀里,往山上走去,廖云会喜欢的,谢雨心想,他有些日子没去后山,肯定也长了Cao,他要好好拔一拔,谢雨想着要做的事情,手掌猝不及防被一双手抓住,谢雨扭头一看,是何大娘,像是跑了一路,气喘吁吁的,眼里蓄了水儿,浑浊的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王娟……上吊了。”

  谢雨眼前一黑,怀里的荷花就落了下来,沾了泥土,在他的脚边,耳边何大娘喘气的声音模模糊糊,嗡嗡地响在他的耳朵里,谢雨嘴唇颤抖着,磕碰着,半晌才憋出一句沙哑的话来:“娘……你说什么……”

  何大娘瞧着谢雨微红的眼眶,慌张地抱住他,粗糙的手掌在谢雨脊背快速用力地滑动着,带着哭腔急切地唤:“雨娃子,雨娃子!”

  谢雨眼前的视线恢复了清楚,耳边何大娘翕动着鼻翼哭的声音,真切的,谢雨连地上的荷花也来不及揽,就冲了出去,他已经走到了半山,很快就要告诉廖云,他喜欢的女娃,还有一个月就当娘了,会活得比他还要久,会有第二、第三个孩子,还要笑他,让他以后不要去人家的梦里了。

  谢雨想着堵在嗓子眼里的话,跌跌撞撞的,s-hi热的东西模糊着他的视线,廖云,俺没看住娟儿。,

  谢雨到刘远家里时,已经准备抬人了,王娟的头发静静地垂在背上,乌黑细软的,嘴唇是苍白的粉色,像平常一样抿着,谢雨只能看见她灰白的脸,那种白,一下子就笼罩在谢雨心上,将他的心脏裹得密不透风,这是死人的白,谢雨在吴芸身上见过,在廖云身上也见过。

  怀着身子的女人上吊,在乡里人看来是不吉利的,被叫来帮忙的乡邻们,都板着一张脸,有些甚至捂住了鼻,谁也不愿意先动手,谢雨穿过了乌泱泱看热闹的人群,伸手去抱王娟,不重的,脖子上的勒痕随着王娟扬起的头露了出来,谢雨忽然想起它原本的样子,是白皙的,底下是鲜活流动的血,谢雨不小心碰着王娟的脸,冰凉的s-hi意,他怔住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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