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清景是微凉(监狱)上 ——颜凉雨【完结】(8)

2019-06-12  作者|标签:颜凉雨

倒是王八蛋的八卦让我有点兴趣,听西瓜说这考核原本是各监区负责各监区,可因为这回过来的新号儿就我们俩,监狱领导一想,合并教育得了,于是西瓜就被送了过来。其实培训新犯人这事儿谁也不乐意干,无聊啊,又没工资又没奖金还得保姆似的看着守着提问检查,所以说西瓜被送过来而不是我被送过去就充分说明,王八蛋被人欺负了,苦差事通常落在没什么权势背景或者和领导没搞好关系的人身上,显然,王八蛋混得也就那样儿。

这个认知让我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第二天下午,王八蛋如期对我们进行了考核,无外乎就是整体背诵,再抽查。对于我们没背规章条例这家伙似乎早就心里有数,只微微挑眉,皮笑肉不笑说:“可以啊,这么多新号儿还就你俩真敢一点儿都不背。”

“不是,管教,”西瓜胀红了脸着急忙慌的解释,“我俩脑子笨,那个三十八条就要了我俩命了,实在是……”

“原来五十八条呢,”王八蛋打断他,很轻蔑的眼神和口气,“现在改成了三十八条,知足吧,看国家多体贴你们。”

西瓜没话了。

我原本就不想说话,多和王八蛋说一句,我就克制不住想往上招呼拳头。

“入职培训”就算这么完事了,之后王八蛋让我俩把材料带回监舍,说是必须认真研读那些规章制度。我起初没当回事,直到对方一句“不然等哪天你发现自己的刑期从六年变成了七年,哭都来不及”,我才真正重视起来。

分数,基础分,奖分,惩分,加分,减分,一切涉及到刑期的,都是囚犯的命。

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身份。

西瓜又被那个中年管教领走了,王八蛋则是送我回监舍。路上我试探性地问,能不能把西瓜调到我们监,王八蛋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说行啊,来,我听听,你爸是狱长还是中央。我没词儿了,我爸不是,我估计王八蛋他爹也不是。

周末老子学了两天,监舍里的仨僵尸宅了两天,明明操场上有一个监的犯人在打篮球放风练高低杠,可这仨人似乎完全不为所动。我光知道这年头流行宅女,合着也有宅男。

既然学了习,自然就要学以致用,要知道内务可算在基础分里。于是我怀着虔诚的心情又重新叠了无数次,奈何人家的是豆腐块,我的永远像肉松面包。

我决定求助场外观众。

容恺自然是首选,虽然人爱抽风,可只要说话,就还是个能交流的,另外那俩我摸不准,没个深浅。

彼时是下午四点五十,那家伙已经用毫无意义的公式运算浪费了N张纸。

我想他那个题可能无解,所以才很适合消磨时间。

“小子,别算了,教我叠个被。”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邻家大哥。

容恺估计也算烦了,笔一丢,抬头看我:“理由。”

“不会叠。”哥们儿没别的优点,就是实在。

“照猫画虎不会?”容恺站起来,围着我绕了好几圈儿,在我坚信了他其实是个多动症之后,这家伙捏起了我一个手指头,“这手看着挺巧的。”

我把另外一只手伸出来,摊开掌心,赫然一张IC卡。

容恺惊讶地张大了嘴,倒不急着往回拿自己的东西,反而特欣喜的样子:“操,新号儿你练过啊。”

那还说啥了,哥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妈的这屋可算来个技术工种了,行,就冲这个,我教你叠被。”容恺忽然热情起来,拉着我往床边儿走,然后三下五除二给我叠了个豆腐块,叠完还不够,又拿过铅笔用笔杆贴着被的侧面修饰棱角。

我真是叹为观止。

“学会了吧。”容恺当我是神人。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小心翼翼地把豆腐块抱起来放到了上铺无人的床板上。

容恺皱眉瞧了几秒,忽地恍然大悟:“你不是准备这俩月都不盖被就这么搬来搬去保持原样吧!”

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就是聪明。

而现在,该聪明人对老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新号儿,我服你了,真的,这么绝的招儿你咋想出来的?”

这还用想?天生的技能,只要你够懒。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需要纠正:“我叫冯一路,你可以叫我冯哥或者路哥,再让我听见新号儿,我让你这个月都用不上IC卡。”

IC卡是什么,感谢王八蛋那叠规章制度的鬼资料,让我知道这玩意儿是这个牢笼里必不可少的生存工具,去食堂吃小炒要它,去小卖店买烟买零食要它,去图书室借书要它,总之,一卡在手,监狱全有,没了可以补,但得一个礼拜,而如果刚补完又没了呢……所以说,我真喜欢这个信息化社会。

“我讨厌被人威胁,”容恺没什么起伏的陈述,然而下一秒,他的语调忽然变得轻快,眉毛也跟着极富情感的跳动,“但是有技术的除外。怎么样,将来出去了到我公司来吧,年薪……等我算算通货膨胀率……”

我决定无视他。

因为我不是疯子。

学习型的周末转瞬即逝,周一大早,我在起床号的调子中随大部队吃了饭,本以为该回寝室,却不想队列一转向,去了劳动区。我这才想起来,对,得劳动改造了。

在看守所的时候我改造过,之前就说了,务农,我们出工人家收获。我以为在这里也大同小异,不料菜地没看见,倒见到了一排排厂房。监狱里面盖厂房够壮观的,不过都是工地搭临时房用的那种夹芯板,想来也花不了几个钱。但干的活儿我万万没想到——做塑料花。

放在半年之前,如果有人指着我的鼻子说冯一路,你将来会坐在流水线上做手工塑料花,我能把他打得亲爹都不认识。可现在,我真的坐在这里,像个娘们儿似的用手捏起来一片叶子,抹胶水,粘贴,微调造型,做慢了,还要被容恺瞪,金大福瞟,周铖皱眉。

我他妈这是欠谁的啊!

好在哥之前是靠手艺吃饭的,三两下也算把窍门摸着了,接着就是地狱式的重复工,你试试从早上七点半粘叶子粘到晚上五点半,中间只一个小时吃饭,心如止水也得疯!可当晚上收工,我看着那些因为没完成进度而必须加班的兄弟,忽然又很庆幸,幸亏哥们儿选择了一条偷窃不归路!

吃完饭回到监舍已是晚上六点,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我浑身酸疼地躺到床上,一躺,就到了第二天早上。然后继续出工,吃饭,收工,循环往复。

就这么挺到礼拜四,我才终于能够在收工后的晚上看会儿窗外,或者打声报告让王八蛋带我去活动室自娱自乐。锁门是熄灯之后的事儿,那之前监舍门都是开的,之前我有误解是因为十七号的自闭儿们收工后从不出去,害的我以为那时候就锁门了,直到某天听到隔壁喊报告管教,我想去活动室,我才知道,合着老子还是有福利待遇的!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8/76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