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都已经是一只耳和三瓣屁股了，多住两天吧，别这么早回去给我丢人。”
“队长……”，许三多的脸上全是着急，“我不住这儿了，太闲了。”
“闲是吧？”袁朗笑得很善解人意，“那就老样子，写一万字检查，写不完不许出院。”
“可是，那成才……”许三多张着嘴还想说点儿什么。
“可是什么可是”，袁朗板起了脸，“这是命令。”
“是。”许三多很不情不愿地答应了，看了看身边的成才。
成才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一边等着出发。
袁朗上看了看他，开口道：“走吧”，随后就转了身。
齐桓从进来就一直没说话，临走了才凑到许三多身边轻轻道：“好好呆着，锄头他们这两天会来看你的”，说完视线有一刻瞥过成才，里面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
成才深吸了一口气，对许三多露出一个笑容：“三儿，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再转过去已经是面无表情，成才挺直了身体跟在袁朗与齐桓身后离开了病房。
三人在回基地的路上一直沉默着。
袁朗不开口，齐桓不出声，成才当然也不会主动讲话。
他挺直了背，像尊雕像一样坐在车的后座，看着窗外的风景。
回去基地会发生什么，他不太想得来，是写检查、记处分还是别的什么，反正终归不会是风平浪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到了目的地下了车，三人走过cao场边，三中队的队员正在训练，C3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们，于是伸手向成才挥了挥，随后是吴哲、石头……几乎所有的队员在那刻都挥起了手。
成才也很想向他们挥手回去，可是看见前面的袁朗和齐桓一副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只能微微地向着cao场的方向笑了笑，就继续跟着走下去。
三人走过cao场又绕过食堂，从基地办公楼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走进一处成才从未到过的昏暗走廊。
走廊进去一段摆着张桌子，一个兵在旁边站岗，看到袁朗他们像是早接到通知一般，敬了军礼招呼到：“袁队长，你们来了。”
袁朗回了礼，对这个兵说道：“这就是成才，接下来的三天麻烦你们了。”
齐桓在桌子上的工作簿上登记，成才看到那表格的名称是“A大队禁闭室勤务记录”。
心里一下子明白了。
袁朗这时才回头看向他，表情严肃地说道：“三天的时间，我希望你能一个人好好想一想。不仅是反省，而是真正的思考。”
“是。”成才轻轻地答。
齐桓登记完，执勤的兵拿起钥匙，对成才道：“走吧。”
成才低下了头，默默跟在后面。
袁朗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犹豫了下又张了口，“稍等。”
两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袁朗此刻的面孔难得不那么冷硬，“成才，我希望你能明白为什么对你和许三多的惩罚有区别。”
“我明白”，成才抿了下嘴，“因为我是领队。”
“那就好”，袁朗点了点头，“去吧。”
看着卫兵带着成才走到走廊的尽头，将他送入一间禁闭室，一直都面无表情保持沉默的齐桓突然开了口，“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儿过火？”
袁朗没理会他，过了半晌叹了口气，“队长难当啊。”
成才打量着眼前不足十平方的小屋，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马桶，墙上没有窗户，只在高处的角落装着个换气扇，屋顶有灯，但开关在外面。
带他来的卫兵程式化地介绍：“每天早晚两餐饭会在11点和18点按时送来，从门下面的开口放进来，你吃完了空盒放回原地，会有人回收。门上有个按钮，有身体不适等突发情况可以呼叫。你的禁闭时间是3天，到时候你们领导会接你出去。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了。”
卫兵点了点头，在他身后关上了门，在外面上了锁。
周边的环境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与宁静中。
成才站了片刻，然后按刚才记忆的位置摸索到床边坐下，胳膊肘撑着膝盖，用双手捂住了脸。
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打从在医院起，成才就想过最坏的可能x_ing，虽然只是想到就毛骨悚然不敢继续，但他脑子里真的有过这样的念头，就是：再次被A大队开除。
虽然他也自觉这不太可能，可被退回过一次的他没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袁朗对他有多严格他是清楚的，违抗命令就是违背了军人的天职，被给予怎样的处分也都不为过。
齐桓用同情的表情看他时，回程路上完全的安静时，他都忍不住要想一下这种结果，但最终硬是忍住没有询问，只是等待着。
最后的惩罚是三天的禁闭，成才在得知结果的那一刻几乎脱力，他心里的感受甚至称得上是欣喜。
没有走，不会走，他还在A大队，不会离开。
这里，现在已经是又一个家一般的存在，是存放着他小小梦想的地方。
成才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直到困意袭来。
过去两天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睡眠，精神上的压力让他全无睡意，现在一切有了定论，即使是被关进了小黑屋，成才还是觉得放下了心。
扯过床上的毯子躺下，几乎是头挨到枕头的片刻，就已经深深地睡了过去。
睡了多久，再醒来是什么时候，成才完全没有概念，睁眼看到的依然是一片黑暗，日夜不明。
摸索着下了床，成才在门口的地上发现了两个饭盒和两瓶矿泉水，看来自己至少已经睡过了两顿饭的时间。
成才就势坐在地上，喝了口水，打开一盒早已冷了的饭菜，一口口地往嘴里扒。
居然没有被送饭的人吵醒，成才自嘲地想：“这可不行啊，精神一放松怎么一点儿警惕x_ing都没了？”
缓解了饥饿，站起来在屋子里小心地踱了两步，又做了几***cao舒展了下身体，成才开始回味起袁朗的话。
“三天的时间，我希望你能一个人好好想一想。不仅是反省，而是真正的思考。”
不仅是反省，而是真正的思考？
什么是真正的思考？思考什么？
成才早已经总结过自己的错误。
不该违抗命令，在没完全确认敌方实力的情况下贸然出击；
不该不汇报胆大妄为地进去仓库山洞；
更不该轻举妄动触发了定时炸弹的开关；
还有什么？
仔细地再回想每一个细节。
不该在定时炸弹触发后强行拆弹？
不不，这个不能确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拆的话资料就保不住了，可拆了……许三多和自己的命差点儿就丢掉了……
成才觉得有些头疼，这决定到底是做对了么？
如果是队长，他会怎么做？
拍了拍脑袋又重头想了一遍，还是不知道对不对。
成才又做了遍体cao，转而又趴在地上用没伤着的那边肩膀胳膊做俯卧撑，一个，两个，三个……
再想，还是不能确定，似乎哪样都不对，又哪样都对。
周围只有黑暗，没有任何提示。
成才开始想起上一次的任务，李翔教他唱歌来着。
于是开始唱歌，好吧，就算是《老鼠爱大米》，会什么就唱什么吧。
安静而封闭的小屋里，自己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吵闹刺耳，成才一开口就被自己吓到了，然后变成轻轻的哼唱。
哼唱着，思绪飘到更远的地方，重回老A的silent，还有之前离开的那次演习。
伤心、后悔、欣慰，这一路学到了什么？
不抛弃、不放弃。
与之相伴的勇气、珍惜、信任、坚持……还有什么？
还缺些什么？
歌唱着唱着，又到了唱无可唱的境地，就停了下来。
于是又只剩下黑暗，无边的黑暗。
只是一瞬间，成才仿佛又回到了那些个星月无光、漆黑不见五指的Cao原五班的夜晚。
那时正在纠结自己小小的人生，即使在那么广阔的空间。
现在依然在纠结，被禁锢在举手即可触墙的小室，想得却比以前远了些。
对，就像是黑暗，因为完全看不到，所以有多大的空间完全由心而定。
成才似乎突然明白了袁朗的要求：“不仅是反省，而是真正的思考。”
其实根本已不必去想那个小小的决定是对是错，因为怎么选都会有个结局，而现在结局已定。
这次的任务仅是这一次，它已经结束了，所有的反省都只是事后的回顾、经验的积累。
而思考，则是去看清自己的心，是一种面对全局的考量，它带给自己的，将是和所有人在一起的未来。
成才抱着头坐在地上，感觉自己正坐在五班的Cao原上，想在完全的黑暗中寻找一个方向。
然而求之不得。
没有线索，没有任何人，在任何地方，点亮哪怕一点微弱的灯火。
Chapter 13
成才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其中似乎还曾睡过去，但即使真的睡着了，也是在杂乱的梦境中穿梭，分不清现实与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