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杰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了。战况正激烈，有那么多的事亟待解决，其中一件最紧要的，就是怎么让霸图的炮指恢复正常。
为这件事，他连续忙了好几天，甚至不惜打乱作息。就在一切准备就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他难得地准时入睡，却在清晨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参谋长，”宋奇英严肃地叫醒他，“兴欣叶参谋长的紧急通讯。”
张新杰从床头抓过眼镜带上，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凌晨四点，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什么事？”
“呼啸今天攻下了北桥。”叶修的声音听起来带些倦意，却意外地严肃，“自从上次前线会议后，前指命令呼啸支援西线战场，唐昊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向前推进了数百公里，连续攻下了印山城、织银湖和北桥几个重镇。”
“有什么问题么？唐昊选择的行军路线，确实是能最快到达西线战场的路线。”
“你不觉得太顺利了么？”叶修声音里罕见地带着担忧，“这几个地方，原本都是有重兵把守的，可这次唐昊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连下三城。”
“你想说，这是敌军的圈套，引诱唐昊一路前往……”张新杰想了一下，推测道，“安龙高地？的确，那里地形复杂，一旦成为敌人的预设战场，呼啸绝对会陷入被动。”
“我就是担心这个。唐昊现在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还觉得自己所向披靡，一旦冲进安龙高地，被敌军装进口袋，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你为什么不警告唐昊？”张新杰问。唐昊对于战术的掌握精准，在战略上却缺乏大局观，容易冲动头脑发热，此时很需要叶修的提醒。
“你觉得，我和他说他会听么？”叶修无奈地说。
“的确，”张新杰沉吟片刻，“唐昊这个人，一向恃才傲物，藐视权威，对你们这些有资历的将领很抵触。你给他建议，恐怕会适得其反。”
“就因为他恃才傲物、藐视权威，所以这种人不能逼也不能压。”叶修叹了口气，“要让他听建议，你得动动脑子，找个合适的人去。”
“合适的人？我也不见得比你合适。”
“谁说是你了，你把张佳乐喊起来，让他说去。”叶修说。
“……张佳乐？”
对于这个提名，张新杰十分意外。唐昊在担任呼啸指挥官之前，的确是百花出身的，可仅仅因为这样，他就会对张佳乐另眼相看？
“听我的没错。”叶修很笃定地说，“让张佳乐去说，他准听。”
“好吧。但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张佳乐？”
“你不是参谋长么，找你给我参谋参谋。”
“我是霸图的参谋长。”
“都一样了。”
“这件事我会尽快和张佳乐说的。但是我必须提醒你，这超越了你我的职权范围，按照规定，你应当先向兴欣的指挥官回报，然后再上报上级指挥部——”
“你看窗外，”叶修很突兀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天亮了。”
张新杰一愣，下意识地往窗外望去，东方的天空居然已经火红一片，灿烂的朝霞里孕育着新生的太阳。
“以前我也和你看过一次日出啊。”叶修颇为感慨地说，“在‘白鲸号’上。”
那一瞬间，张新杰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他再次变成了那个甲板上的少年，在壮丽的日出里心跳如雷。
“我记得。”到最后，他也只说出了这三个字。
第120章 叶张线：假如爱有天意
张佳乐从梦中猛地张开双眼。
又做梦了……
他把手按在胸口，那股冰冷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自从孙哲平失踪开始，他就时不时地会做那个梦，这些天来，这个梦几乎每晚都会出现。
梦里弥漫着苍青色的浓雾，他在浓雾中不停地奔跑，内心充满着焦灼和恐惧。浓雾深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逐着他，那是远比死亡更冰冷、比战争更凶险的东西……
或许有一天，自己真的会在梦中被那个怪物捕获，然后撕成碎片吧？
清晨的阳光自窗口照s_h_è 进来，他怔怔地凝视着晨曦，却觉得那些明亮和温暖的感觉离自己很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中就充满了战争、死亡和离别，还有永无止境的、漫长的等待……
有时他觉得，自己正身处在无边的黑夜中，而明天将永远不会到来。
闹钟尖锐的铃声响了起来，到了参谋部之后，他的作息也不得不有所调整。张佳乐有些烦躁地按停了闹钟，却发现在窗边的矮桌上，突然多出了一个盒子。
那是个很大的纸盒，非常朴素，似乎是满的，重量却又很轻。昨晚睡前它还不在这里，那么就只能是在夜间，有人趁他睡着时偷偷放进来的。
是什么？
张佳乐有些好奇地打开了盒子，出乎意料的是，盒子里竟然装满了一片片黄叶。他惊讶地拿起一片叶子，却发现上面用极粗的笔写上了醒目的三个字：韩文清。
那的确是韩文清的字，和人一样霸气有力。他把那些叶子逐片翻看着，却发现每一片上都签着名字，毫无疑问地都是那些人的亲笔。
林敬言、张新杰、宋奇英、白言飞、秦牧云……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和字体在眼前闪过，这些名字书写在黄色的梧桐树叶上，像是一封封来自远方的信。
门外传来很轻的响动，像是谁忍耐不住咳嗽了一声，又极力地掩饰。张佳乐猛地推开门，灿烂的阳光扑面而来，而他的战友们就站在阳光下，关切又忐忑地望着他。
“我……”他开口道，可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其他人拼命地打断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什么时候想回前线，大家都在等你。”
“前线马上就要大决战了！大决战之后，说不定战争就结束了……到时候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你说是不是？”
“我说……你不会是又想退役吧？如果你非要这样我支持你，可是你想想，如果你再退役，肯定会后悔的……”
“就是！你会错过大决战么？一想到马上要在东线决战，我都迫不及待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似乎唯恐他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这些天以来，霸图部队中一直议论纷纷，说是张佳乐受了打击，搞不好又会头脑发热玩一次退役。当年百花在北桥惜败，张佳乐申请调岗未果，便毫无预兆地宣布退役，随即又在霸图重新入伍。这一任x_ing的决定让他遭到了无数的非议，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霸图的大家，大概也很怕他再这样冲动任x_ing一次吧？这些天来，他不肯对任何人打开心扉，于是他们就等在他的门外，等着他自己打开那扇门……
无论他何时走出来，他们都会一直站在他的背后，默默地守护着他。
“我是想说……”张佳乐轻声说，“我没事了。”
方才还闹哄哄的众人一下子安静起来，几个人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搞不清状况。
“你……”林敬言用探寻的目光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我没事了。”张佳乐说着，面带笑容。
这是他许多天来第一次笑。在阳光下，这个笑容仿佛闪着微光。
傍晚时分，张新杰接到了叶修的电话。
“张佳乐回前线了？”叶修问。
“是。”下午时分，张佳乐已经回到前线指挥所报道，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他没事了？”
“经过霸图内部的心理疏导，他的状况目前已经比较稳定。”
“什么心理疏导……我听说你剽窃我的创意啊，有没有这回事？”叶修以一种兴师问罪的语气问道。
“不算是剽窃，只能算借鉴。”张新杰淡定地回答。这次的处理涉及的人不少，闹得动静挺大，叶修会知道原委也不奇怪。
“少强词夺理啊，我跟你说，你得付版权费。”
“装备人员都免谈。”张新杰想也没想地说道。他早就知道，叶修不会这么无聊，为个安慰张佳乐的方法还斤斤计较。他这么小题大做，无非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来敲敲霸图的竹杠。
“看在你也是一片好心的份上，大型武器我们就不要了。”叶修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反正你们炮兵最近也很闲，那么多弹药储备保管着不累么？正好把大口径炮弹给我们送几百箱。”
“我们的炮兵部队已经恢复正常秩序了。”
“就张佳乐那个百花式打法，你不觉得很华而不实么？你可以勒令他改改，这样省下来的弹药正好给我们啊！”
“不觉得。百花式打法有它自己的优势。”
“有优势也有劣势啊！我给你从战略上分析一下……”
“你已经分析过好几次了。”张新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其实我又有新的体会。”叶修想了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