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杰无法反驳，思索了几秒钟，没找到需要离开的理由，于是就在原地继续站下去了。
“哎呦，有鱼啊？”隔了一会，叶秋突然兴致勃勃地说，从围栏边探身望向海面。甲板离海面将近百民，在黑夜中常人什么都看不清，然而作为联盟第一哨兵，叶秋能看见什么就不好说了。
犹豫了一下，张新杰还是开口说道：“是海豚。”
像是对他的回应，一只海豚突然从海水中高高跃起，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再次消失在银色的波涛间。紧接着，一只接一只的海豚全都开始了高空跳跃，他们追逐着航母前进，仿佛一群嬉闹的孩子。随着它们的起落，月光下的海面飞溅起无数细碎的浪花，闪着点点梦幻般的银辉。
“你怎么知道的？”叶秋有点惊讶，明显张新杰根本没朝海里看一眼。
张新杰迟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早在海豚靠近以前，他就感知到了它们无声的语言，他甚至知道，这是一群短吻海豚，是被航母的轮机声吸引而来的。
叶秋等了他两秒，察觉到他略显尴尬的表情，居然善解人意地把话题转开了。
“话说大半夜你不睡觉，跑到甲板上来溜达什么？”叶秋问。
“你也没睡。”张新杰指出这显而易见的一点。
“那能一样么？你一看就是严格执行作息表的人啊。”叶秋看着他笑道，“我说对了没？”
“……”确实说对了。
“失眠啊？有心事？”叶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失恋了？”
“你也没睡，那么你也有心事，你也失恋了。”张新杰心情不爽，说话自然不客气。
出乎他意料的是，叶秋居然点了点头，特别坦然地说了声：“对啊！”
……对？对什么？是有心事还是失恋了？
“你不是看上老韩了吧？”叶秋拍拍他的肩膀，“任重而道远啊，看不出你口味这么重。”
“不是。”张新杰立即否认，“我没有失恋，我也没有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谈恋爱怎么能叫乱七八糟的事呢？这是正经事。”叶修循循善诱，“时间不等人啊，你看你二十好几的人了，眼看奔三十，还不找对象……”
“我十八岁。”
话音一落，叶秋明显愣了一下，借着月光连看了他好几眼。
“你几岁？”他目瞪口呆地问。
“十八岁。”
于是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在叶秋脸上停留了很久。
怎么回事？张新杰被他看得很窝火，有那么难以置信么？！
“咳，你看，是这样的……”叶秋大概是察觉了张新杰神色有异，赶忙补救道，“有些人呢，是二十像三十，三十还像三十，四十还像三十……等你到了四十，就是人生赢家了！”
……这莫非是一句安慰？
张新杰的表情在月光下变幻不定，看起来很有黑化的潜能。
“没关系，”叶秋亡羊补牢，很诚恳地说道，“外表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你找对象可以不看脸？”张新杰凉飕飕地说。
“哎呦，那个什么……”叶秋仰头望了一圈，“今晚天气不错！”
第111章 叶张线：假如爱有天意
气氛一时间尴尬得无以伦比，然而两个人居然谁都没有离开，继续不咸不淡地说着话。
而张新杰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觉到，究竟什么叫做话不投机。
无论和叶秋讨论什么话题，就鲜少有能持续一分钟以上的。两个人似乎同时发动了一项名为“冷场”的技能，每说几句话里，就有一句是对方完全接不下去的。
不知道第几轮找话题--聊两句--冷场--找话题--聊两句--再冷场的循环之后，叶秋终于忍无可忍，指责道：“我说你会不会聊天？”
“聊不下去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张新杰反驳，“而且，我也不是来找你聊天的。”
“不是来聊天的，你大半夜来甲板上看夜景啊？”
“对。”
“……”
连架都吵不到一个频率，叶秋彻底放弃了挣扎，不再说话了。在海浪冲刷船舷的声音中，两个人静静地看着月光下的海面，在咸s-hi的海风里沉默相对。
“天亮了。”很久之后，叶秋望着东方，突然轻声说道。
那轮满月还斜斜的挂在天边，只是那温柔的光芒已经暗淡了，而黑色的夜幕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东方海平面上亮起的微光。天空起初微微泛白，而后呈现出一种绚丽的紫蓝色，最终，东方的海面上绯红一片，仿佛海水上漂浮着燃烧的火焰。
“是啊，”张新杰毫无意义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天亮了。”
于是他们一起看了海上的日出。那是张新杰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壮丽、最绚烂的日出，注定要令他永生难忘。又或者，这不过是一次最普通、最乏善可陈的日升月落，而真正令他念念不忘的，是灿烂的晨曦中他心中激荡的感情。
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对张新杰而言，是个迷惘而痛苦的夜晚。从登舰开始，他便爱上了“白鲸号”，爱上了它的井然有序、按部就班。每当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洋，他总能从内心感到宁静与快乐——因为他属于这里，仿佛白鲸属于海洋。
而现在，他就要离开“白鲸号”，离开海军，离开一直以来的宁静和快乐。他所要面对的，是一个全然陌生、令他不适甚至憎恨的战场，而作为军人，他除了服从命令别无选择。
他为此辗转反侧，为此感到遗憾、失落、恐惧，可在阳光穿越海平面的一瞬，这一切彷徨都随着黑夜的逝去而烟消云散。并非是因为这次日出有什么不同，这次日出同每一次太阳的升起都毫无差别——非同寻常的，是此刻与他一起看日出的人。
真是神奇，全程叶秋都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安慰他，甚至没问问他有什么心事。可就在这漫长的沉默过后……张新杰却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安慰。
“又是一年啊。”叶修望着远方，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晨曦温柔地照亮了他的侧脸，他的表情不再是一贯的漫不经心，而是仿佛越过了时间和空间，在凝视着什么遥不可及、无法碰触的东西。在茫茫的天海之间，他的目光无所寄托，而他的样子那么年轻那么意气风发，却又已经历尽沧桑。
张新杰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随即被海洋般深邃、波涛般汹涌的情感填满了。随着太阳在东方s_h_è 出炫目的光华，他心里的角落也突然被照亮，在那个瞬间，他清楚明白地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他爱上了叶秋。
张新杰是个凡是要讲道理的人，可偏偏感情是最不讲道理的一回事。
仔细想想，似乎没有任何理由会让他喜欢上叶秋，可就算毫无缘由、突如其来，他爱上叶秋的事实也已经成立。
而他从不回避无法改变的事。
所以当天下午，一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张新杰立即去找了李艺博。早在那时，李艺博就有心走仕途路线，早早申请到霸图“白鲸号”的政治处，去担任政工负责人了。
“这不是小张么？”对于他的到来，李艺博显得很意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政工的范畴包罗万象，可李艺博分管的那一块，却主要是哨向相关的工作。
“我来提交意向申请。”张新杰严肃而镇定地说道，把一份表格交到了李艺博手里。
按照联盟的规定，未结合哨兵向导不得单独相处，两者想谈个恋爱自然也是关卡重重。当哨兵或向导对某人有意时，需要通过政工机构提交意向申请，审批通过后，如果对方也同样有意，才能在监督下发乎情、止乎礼地见上几面。鉴于热恋的人都没耐x_ing，更何况哨兵遇到向导就是天雷勾动地火，这项规定不知道被多少人唾骂过，也常有胆大的人干脆就无视了。
对于那些私定终生、追求真爱的行为，联盟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举官不究也就罢了。可无论如何，像张新杰这样恪守规则、遵守纪律的向导，政工人员总是十分欣赏的。
果然，李艺博闻言，立刻笑呵呵地看着他：“才登舰多久，这么快就有目标了？我看看啊，谁这么有魅力，让向导都主动了——”
在看到叶秋的名字时，李艺博猝然住口，像被什么给噎住了似的。
“我对叶秋有意向。”张新杰毫不含糊地说道。
“哪个叶秋？”
“嘉世的叶秋。”
“咳咳，”李艺博咳嗽了两声，一脸的语重心长，“小张啊，我得提醒你，意向申请可不是随便交交的。你以为交了不用负责任么？不是的！你看啊，这还有很多附加条款，比如这一条，当意向对象有生命危险、或者处于危急状态的时候，为挽救他的生命，你同意无条件和他结合……还有这儿——”
“附加条款我已经全部研究过了，”张新杰打断了他的话，“没有问题，我全部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