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工作人员全部到岗，这种议论声还是不绝于耳。张新杰坐在电脑前，皱眉盯着屏幕上不断变幻的雷达气象图，内心却渐渐地涌起了一股愤怒。
什么叫做“叶秋肯定没有问题”？在这种雷雨天降落，没有人会没有问题！即使叶秋再优秀再强大，哪怕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喊他一声“大神”，他也依然是个人，不可能真的变成神仙。就因为他是叶秋，所以他活该孤军奋战，就因为他是叶秋，所以他必须创造奇迹？
“啊！是叶秋大神返航了！”
从雷达观测图象上，人人都看到了一架运输机正从北方向“白鲸号”靠近，很快就进入了白鲸号进近管制的范围内。起初大家还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然而渐渐地，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所有人的表情开始渐渐凝重起来。
“他好像不能降落……”
“信号干扰太严重了，听不清他说什么！”
“高度又下降了！”
“不行，雷雨云层范围太大！”
“盘旋第九圈了……”
“天啊！他的燃油要耗尽了！”
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叶秋的处境十分危险。雷雨仍在继续，厚重的云层堆积在白鲸号上方，使得叶秋根本无法在甲板上降落。雷雨云团不断地压迫着运输机，迫使它在空中不断地变幻着飞行轨道，然而回传的数据赫然显示，这架飞机的燃油就要耗尽了……
“不能继续盘旋了！他的燃油不够了！”
“申请空中加油么？这种天气输油机不能起飞啊！”
“再不降落的话他就要坠机了！”
“天啊！天啊没有时间了！”
恐慌弥漫在空管控制室里，一些人徒劳地发出惊叫，另一些人则四处寻求着援助。一片混乱中，张新杰死死地盯着显示屏上的雷达图像，试图从中找到一个可以让飞机降落的云层缝隙。
没有时间了……
“一叶之秋呼叫白鲸号。”突然间，监听耳机中响起了呼叫声。在一片嘈杂中，这个带着杂音的声音显得那么镇静沉着，让张新杰猛地睁大了眼睛。
“白鲸号进近空管，石不转。”片刻之后，他回复道，“一叶之秋，汇报状况。”
“燃油即将耗尽。”在沙沙的杂音中，那个声音平静地说着这个可怕的消息，“目视五边区域全部被雷雨云团占据，请指挥。”
五边区域全部被雷雨云团占据……这就意味着飞机无法在白鲸号降落。而叶秋的燃油马上就要耗尽，雷雨天气又无法完成空中加油，他根本支撑不到云团散去或者转飞到备用机场。那么，等待他的命运就只有一个，葬身冰冷的大海……
张新杰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紧得他有些呼吸不畅。然而他还是用沉着的口吻说道：“收到。请等待指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仿佛死神的脚步渐渐临近。张新杰死死地盯着雷达图像，突然间，白鲸号上空密布的雷雨云团出现了一个缝隙——
“下方十点钟方向！”张新杰大声喊道。
这不是一个指令，叶秋也没有复诵，只因为那个缝隙只出现了短短的三秒钟。谁也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三秒内，叶秋怎样完成了目视确认、调整油门、控制高度、对准并穿越云层间隙等一系列cao作……所有人只看到那架运输机极速穿越了那个狭小的缝隙，在机身通过之后，几乎没有停顿，雷雨云团再次布满了白鲸号的上空。
欢呼声响彻了控制室，方才还慌乱得仿佛世界末日的人们，这会儿又开始有说有笑了。
“我就说叶秋大神肯定没问题吧？”
“必须的，不过刚才吓死我了哈哈。”
“大神就是大神，牛掰！”
“我就说了你们是瞎cao心嘛！”
“……”
张新杰慢慢地摘下耳机，他的手心和额头全是冷汗，几乎全身脱力。方才他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却没料到叶秋真的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迅速穿越了那个狭小的缝隙……即使是联盟首席飞行员王杰希，也不可能有更加神乎其技的cao作了。
果然是叶秋……张新杰默默地想着。他未必要孤军奋战，却真的能创造奇迹。
运输机降落的时候，全体空管人员都跑到甲板上迎接，也不管海上还下着暴雨。在运输机停稳后，欢呼和掌声立刻包围了他，张新杰远远地站在人群外面，看着一个人影敏捷地跳出了机舱。
“谁是石不转？”他听到那个人在暴雨中喊道。
人群默默地让出一条路来，于是那个人就径直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懒懒散散地，丝毫没有军人风范。
“你是石不转？”隔着飞行头盔，那个人问道，声音有点闷闷的。
“是我。”张新杰答道，心跳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急促。
于是那个人摘下头盔来，对着他笑了一笑。暴雨倾盆而下，在仿佛要淹没世界的雨中，那个笑容似乎正发出微光。
“干得好。”叶秋笑着对他说。
张新杰呆呆地望着那张还带点少年锐气的英俊脸庞，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秒。他曾经想象过多次叶秋的样子，却从来没能预料到眼前的场景。
叶秋……
原来他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第108章 叶张线：假如爱有天意
经过那次雷雨迫降，张新杰算是认识了叶修。
然而也只是“认识”而已。两人原本就军衔相差悬殊，加之是未结合的哨兵向导，见面的机会几乎少到没有。在那次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张新杰都再也没有见过叶修。
因为登舰后的出色表现，张新杰很快由中尉晋升为上尉，岗位也由空管调度换成了甲板调度。监控着甲板上每一驾飞机的起落，工作繁重且责任重大，然而张新杰干得十分出色，连轻易不夸人的韩文清都对他赞赏有加。
“张新杰真是个新人？是大神下凡吧。”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别人这样谈论自己，“有天分就是不一样，学什么都快。”
听到夸奖，沾沾自喜是人之常情，可张新杰却没什么特殊的情绪。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聪明、或是多么有天分，他其实是靠着近乎自虐的努力，硬逼着自己在极短的时间内熟悉了一切甲板cao作——
这就是他的x_ing格。一旦下决心要做某件事，就必须做到最好。
在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中，休息和娱乐都成了奢望，连一向准时的作息也不得不被打乱。在这种情况下，有关叶秋的一切居然成为了枯燥工作中的唯一调剂，这却是张新杰始料未及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在监听中听到叶秋的声音，或是阅读他的座机起降信息时，张新杰总会觉得精神一振。没有了通讯干扰，叶秋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年轻，时而懒散随意，时而严肃认真……不知为什么，张新杰每次听到耳机中响起那个声音，心情总会莫名地轻快起来。
白鲸号沿着既定航线行驶，越接近战区，战斗任务便越是沉重。状况逐日激烈，每天航母上起降的飞机架次也逐渐增多，于是原本就紧缺的地勤岗位，人员愈发捉襟见肘。
这天晚上，在张新杰即将下班的时候，地面席向他汇报，飞机维护长的人手不够了。
“今天晚上有三驾飞机在抢修，还有四个飞行队的飞机要收发，甲板上人不够了！”地面席说道，“能不能加派几个人来打手势？”
张新杰看了看表——还有两分钟，来接班的人就到了。各种可能的人选在他头脑里来回地转了一次，最后，他却开口说道：“我去。”
他原本就不是怕苦怕累的人，各种岗位的工作也都能胜任，可一个中级军官去甲板上干地勤这种“脏活”，也足够让人吃惊了。
他没有给出理由，因为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叶秋的飞机还没有回来。
在甲板上工作了一个小时后，果然接到了塔台的通知：叶秋的飞机回来了。
张新杰站在跑道的尽头，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期待又忐忑。在浓重的夜幕中，他看到一架“鹞式”战机极其潇洒地加速降落，准确无误地完成了挂锁，这个寻常的动作中居然蕴含着一种利落的美感。
他深吸一口气，等到负责收飞机的地勤人员对他发出信号后，才打开了夜间指挥用的手电筒，对着“鹞”的驾驶舱开始打手势。在他的指挥下，战机平稳而灵巧地滑行着，迅速而准确地停到了指定的地点。
飞机停稳后，张新杰没有停顿，立刻为它进行了上锁固定，同时开始了例行检查。在发动机关闭的十分钟内，地勤必须为飞机加注机油并记录数据，张新杰聚精会神地cao作着，并从工具包内拿出了纸笔进行记录。
甚至连机舱开启的声音，都没能让他分神。
终于完成了常规注油检视，张新杰回过头，才发现叶秋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知已经看了自己多久。
“是你啊。”他很随意地说道，丝毫没有将军和前辈的架子，“我说今天的手势怎么打得这么漂亮。”
张新杰没有说话，他知道叶秋这句话不是客套。打手势的工作并不困难，但是否打得精准、利落，其间的差别很大。以张新杰的个x_ing，每个动作的角度都要做到无比精确，在其他人看来，他打得手势确实格外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