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袁朗不想就此放弃，他愈发地感到好奇，成才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到底得到了什么乐趣？
袁朗也开始在衣兜里揣着根粉笔，数一段就把数字记下来。
一天又一天，数字缓慢地增长着。
数到四千的时候，已经跨过了这一年。
当数字累加到距离4944还剩下不到一百的那个晚上，袁朗居然有点儿兴奋地睡不着觉。
第二天一大早，还不到早cao时间，他就借着天边刚泛出的微弱曙光，下楼开始了最后的计数。
……4939，4940，4941，4942，4943，4944。
袁朗扶着膝盖蹲下，深深地吸了口气，掏出粉笔准备标上数字，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这块砖上刻着字。
袁朗把脸凑过去，仔细地打量。
不算平整的砖面上，像是用螺丝刀之类的工具小心地一点点凿过，现出工整均匀的图案。
是三个大写的英文字母：P O H
袁朗愣住了，这是什么？
这是成才的第4944块砖，这些字也一定是他刻的。
而他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袁朗蹲在那里出了好一阵神，直到起床号响起。
无论如何，这有如仪式般的探索活动，已经告一段落。
走向cao场的时候，袁朗对自己说，够了，已经够了。
你已经做了你想做的，看了你想看的。
什么答案，他妈的根本就没有答案。
因为问题本身，都只是你一个人的幻想。
你放不下，只是因为忘不掉。
其实，早就知道忘不掉了……
既然忘不掉，那就记着好了。
就这么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记着，就好了。
秘境 17
成才在游泳馆的大门，向管理员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还有之前办理的现役军人特别通行证，顺利地被放行。
他在更衣间脱去鞋袜，把裤脚卷起来，穿过没过脚踝的消毒池，走到了游泳池旁。
新建的游泳馆，干净明亮到有些刺眼。
半透明的天棚，过滤出令人愉快的光线。
50米的标准泳池，池水清澈见底，微漾的波光投s_h_è 到周边的墙面上。
几个还在池里游泳的人，用标准而快速的动作，带起一连串的水花。
成才看得有些痴，下意识地绕着池边走起来。
然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成才转脸望去，一个高大的穿着泳裤的中年男子站在岸边，脖子上挂着哨子，肩上披着浴巾。
看样子应该是体育老师，成才走过去打了招呼，“教官好。”
“这位同学”，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穿着学员制服的他，“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没有”，成才摇摇头，“就是看到游泳馆开着，想进来看看。”
“现在是校游泳队的训练时间，泳池不对普通学生开放”，老师的表情有些严厉。
“哦，对不起”，成才忙道歉，“我不知道情况，我现在就走。”
“等等”，刚要转身，又被叫住了，“你怎么进来的？”
“啊”，成才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翻出兜里的证件递了过去，“我给管理员看了证件，他就放我进来了。”
那人接过成才的证件，仔细地翻看了一遍，“你是现役军人？”
“嗯。”
“哪个部队来的？”
“78军特种作战部队A大队。”
那人闻言，又多看了成才两眼，然后将证件还给了他，“特种兵？”
“是。”
“什么兵种？”
“狙击手。”
成才将证件装回口袋，问道，“教官，我可以走了吗？”
那人未知可否，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会游泳吗？”
“会，但算不上标准”，成才如实回答，然后他看向水里正在游着的人，“没他们游的好。”
“有没有兴趣参加游泳队？”
“啊？”成才愣住了。
“是这样的”，老师耸了耸肩，“学校里的泳池，除了体育课和夏季，按常理是不对普通学生开放的。不过学校也有制度，提出特别申请被批准的现役军人，可以享有使用训练场地的特权，我看你好像也办过手续了。”
“嗯”，成才点点头。
“可你也看到了，这里是游泳队集训的场所”，老师又继续说下去，“你时不时地来玩玩，就会打扰我们的训练。但如果你加入游泳队，按照我们的日常课程来，我想就不会有太大麻烦了。”
“噢……”，成才消化了一下刚听到话，“可是我以为，学校的运动队里都是特招的体育生。”
“原则上是这样没错”，老师点头道，“他们是要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出成绩的。但我也不反对招一些普通的爱好者来补充一下力量，毕竟游泳是个全民运动。你是特种兵，身体素质肯定没问题，还是个狙击手，应该也能耐得住寂寞，游泳啊，也算是个枯燥的运动吧。”
成才看着面前的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是这样吧”，那老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考虑考虑，真有兴趣的话，就来这里找我。每天下午四点到六点，我们都在这儿训练。”
“好”，成才终于应道，“我会认真想想。”
“我等你回复”，老师威严的脸上露出个笑容，“对了，你叫什么？”
“成才，成功的成，成才的才。”
老师的嘴咧得更开了，“好名字。我姓孙，不用叫我教官，叫孙教练就可以了。”
成才回去后，一整天都在思考着孙教练的邀请。
那一池波动的池水，一直在他的脑海里荡漾着。
第二天，他就到游泳馆提出了加入游泳队的申请。
孙教练对他的到来似乎早有预料，当下就给了他登记表填写，又发给他一套训练泳衣和泳镜。
从第一节 训练课下水开始，成才就已确定，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喜欢在水里的感觉。
之前走在路上不妥帖的状态，在水里一下就消失了。
那是一种安稳的失重，被这覆盖了地球表面70%的液体所包围，仿佛回到了生命最初始的状态，拥有了胎儿在母亲腹中般的安全感。
接下来的每天下午，课后成才都会准时出现在游泳馆接受训练。
从纠正蛙泳的姿势开始，到学习到自由泳的标准动作，只用了不到一个月。
然后成才开始长时间的游。
虽然训练课程中有爆发竞速的短项目，但他显然更喜欢长距离的种类。
那种维持一定的速度，在接近耐力极限的状态下，还在持续打水、一次又一次的触边转身的感觉，很是让成才着迷。
成才的目的不是参赛，要达到专业水准显然也不现实，但这并不妨碍他日复一日、全心投入地去游。
一般正常的训练课结束后，他还会再游上一千米，用蛙泳或自由泳的泳姿。
这一千米不追求速度，比起锻炼，它更像是一种放松。
成才只是在感受游泳本身。
之前课程中已经消耗殆尽的体力，在四肢几乎不费力的缓慢划动中，借着水流与身体摩擦而产生的奇妙而和谐的触感，竟又慢慢地恢复回来。
每次触壁，成才要加一个数字，游完这一千，他要数到20。
在每两个数字之间，他的大脑处在半放空的状态。
没有逻辑严密具有条理的思考，只拥有毫无线索的画面与片段。
那些他心里美好的东西。
五班的Cao原，A大队的皂角树，跳跃的小鸟，靶场的硝烟……
就这样舒畅的游着，直到新的一年。
一月中旬的一天，离放寒假已经没有多少日子，成才结束了训练课程之后，走到了孙教练旁边。
他问道：“教练，寒假游泳馆还开放吗？”
孙教练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怎么，你寒假不回家了？”
“不回了，一共也没有多少天，下学期我的选修课要开始了，我得提前准备一下。”
“年轻人很用功嘛”，教练笑道，“春节那几天这里肯定是要闭馆的，其他的日子虽然没训练，但只要我在，你就可以来。”
“知道了”，成才点头，“谢谢教练。”
“你进步很快，照这个进度，虽然比不上专业运动员，但很快就可以游得相当好”，教练把用过的毛巾搭在肩膀上，“其实你第一次来这里，我就知道你会是个好手。”
“是吗？”成才有些诧异，当时他只是想来看看，根本不确定是不是为了游泳才进来的。
“当然”，教练答道，“那时你走进来，看着泳池的表情专注的惊人，就好像见到了什么宝贝的东西。我就想，这个学生应该是会爱上游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