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根[修真] 作者:夜拾【完结】(33)

2019-01-26  作者|标签:夜拾 灵异神怪


宋怀尘一踏进大厅就获得了所有人的目光,在场的人就算没见过他也听说过他,见他突然变成一头发白,都忍不住望过去。
陆亭云一挑眉,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笑道:“这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他不是以归一宗弟子的身份站在这里的,但他更不可能站到世家那边。
“什么难题不难题的,到师叔这儿来。”房坚白当即接话,这一次他的两个弟子没在,八宗所有长老都没带随侍弟子,世家那边同样只有当家出席——当家虽不是家主,但也是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修为高气势足,与各派长老坐在一块儿,丝毫不落下风。
黄药师不用说,修为没人看得透,宋怀尘虽是假婴,但客气点也能称一声元婴真君,在场修为最低的就是陆亭云了,他开口说话丝毫不显畏缩,让人高看一眼。
显然房坚白人缘不错,他开口后,世家那边就有人附和:“有什么难的,我们今天在这里是为了共同解决采花大盗的案件,可是一条心呐。”
陆亭云对开口的世家拱手行礼,然后转向宋怀尘:“宋兄——”
让宋怀尘黄药师和他一起站到房坚白身后肯定不合适。
宋怀尘对他一点头:“去吧。”
陆亭云开口是为了把黏在宋怀尘身上的视线扯走,可如果宋怀尘和黄药师杵在两派人之间,更是想让人不注意都难。但陆亭云现在也没法其他选择,只得往房坚白身后走去。
“失敬失敬,各位都到了。”又有人从外面进来,是狄荣山,他冲在座的修士们拱手行礼,为自己的晚到致歉,而后压低上身,伸手做了一个向内请的手势,“城主府的大人也到了。”
从门外走来的是位墨衣文士,肩膀处袖有獬豸图腾,他走进来,屋内众人皆站起了身,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墨衣文士进门后站定,对众人拱手还礼:“在下城主府文书,受平阳城主之命,特为采花大盗一事而来。”
相互见礼后,众人落座,文士向正对大门的主座走去,见一边站着的黄药师宋怀尘没动,停下脚来,伸手邀请:“二位贵客,请上座。”
这次的厅很大,主座处设有一级台阶高的平台,平台下,与主座同面向,还设了两张座位,很显然是给城主府的人留的。
众人的视线又集中过去,宋怀尘和黄药师对视一眼,上前落座。他们面对众人注目时的安然神态,显然是早就习惯了被人瞩目。
自从陆亭云三人到平阳,世家们关于宋怀尘和黄药师的议论就没停过,宋怀尘是屠了胡射城的可怕大能,如今却在平阳开点心铺子?而那个突然出现的黄药师又是什么身份?世家暗探细细观察,他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就没他看不好的病。
“一个杀人,一个救人,这是天底下最可怕的配合了。”世家们心有戚戚,却也只能说,“再看看吧。”
如今见他们坐了城主府的位置,心中都是一松,不管这两人有多大来头,平阳城主都能压制他们。
第 63 章
狄荣山作为酒楼老板站在主座台阶下,靠墙的角落, 宋怀尘传音问他:“没人认识你?”
“让别人知道我就是城主, 我还怎么走街串巷的体察民情?我那一屋子美人可不就要变成‘城主荒淫无度‘的证明而被迫成为牺牲品了?”狄荣山垂着头, 站得乖巧,传音给宋怀尘的话里带着自得的笑意, 看好戏似的,“哦,对了,这个文书官知道我是谁。”
宋怀尘回了他一句:“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城主不能乱来, “看来这文书是你亲信?”
“总得有几个得用的人代替我出面。”狄荣山承认了宋怀尘的说法,并且表示这名文书官出场得多,几乎能代表城主亲至。
所以他进门时才受到了那般礼遇。
迟谷被带了上来,两人不再说话。
这一回迟谷没被城主府的阵法拖着, 也没雨淋着, 人稍微打理过, 虽然精神气不足, 看上去比上一次体面多了。
体面归体面, 既然被审问, 文书就不会给他体面,直接让他跪在当堂。
迟谷毫不反抗的跪了下去。
文书在主位, 代表城主发话:“迟谷,你可知罪?”
迟谷答:“知罪。”
“哦?”文书架势摆得十足,一声“哦”挑着尾音,长长的扬起, “那你说说,你都犯了些什么罪。”
“什么罪?”迟谷笑了下,觉得这问题好笑,“坏人闺誉,损人名声,做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勾当。”
“把你害过的人都写下来。”文书一挥手,狄荣山端了托盘,给迟谷送上笔墨纸砚。
迟谷提笔书写,时而停下思索,过了会儿将笔一搁:“就记得这些了。毕竟我的目的不在偷香窃玉,自然是哪儿容易,就往哪儿下手。”
“是记不清了,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哪些人受害?”文书看着纸上的名单,“修士的记忆力有这么差吗?”
“迟谷,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文书用劝说的口吻说着,“昨日我们在平阳地牢发现你时,问你是如何将人送进去的,你含糊其辞说不出来,今天让你写采花贼到底害了多少人,你也写不全。你到底是不是采花贼,是在维护谁吗?”
“送人进地牢,自然是买通了守卫,我被抓了,还要连累其他人吗?”
“连累。”文书冷笑一声,语调降了下去,“迟谷,如果你既不能证明你是,又不能证明你不是,那我就只能对你搜魂了。”
宋怀尘看到,搜魂一词一出,八宗与世家都变了脸色。
“阿弥陀佛,”藏经阁法明竖起单掌作佛礼,“还请文书官三思。”
药师谷也出言道:“搜魂为禁术,毁人根基,不是罪大恶极,用不上这种手段啊。”
世家也有说话的:“迟谷,如果真不是你,别再执迷不悟,如果是你,就干干脆脆说你的目的,也免得受搜魂之苦!”
宋怀尘一直在用余光看金谷园长老,见他从头到尾沉着张脸,一句话都不说,就向黄药师传音:“该你了。”
“我……”迟谷闭了闭眼,才要说什么,就被黄药师打断。
“我这边有些东西,想给大家看看。”他拿出了道一给的玉简。
“这么多弟子,全部被串通的可能性极小,迟谷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黄药师沉声问。
宋怀尘支起手撑着下巴,整个人往一侧倾斜,坐姿从正襟危坐变成了散漫,他觉得这场审问十分有趣,堂上犯人死咬着就是自己犯了罪,旁观者一个个都在说我们知道不是你,你快告诉我们到底是谁。
堂上还是有人怀疑作证的金谷园弟子都被串通:“他们到底是同宗弟子啊。”
“这个容易。”垂头侍立的狄荣山抬起头,开口,“既然是在酒楼中,那问问小二们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大人?”他请示主座上的文书。
文书装模作样的点头,同意他的请求,结果很快出来,小二们的证词和金谷园弟子们的全部对上了。
“你在酒楼中时,世家有贵女遭袭,也就是说,你不是采花大盗,”文书官突然转了口风,“或者,你有同伙。”
“这么说来,道一嫌疑岂不是很大?”沉默了许久的宋怀尘一开口就是这么句话,“他为你辛苦奔走,是出于同门之谊,还是同伙之情?”
“我看你模样也不像是被逼无奈,被迫顶罪。若是自愿,对方应当也是有情有义之辈,会想方设法救你出去。”
“道一?”迟谷听到这名字直接笑了出来,“那个只知道鼓捣花草的小愣子能干出这种事?你们也太看得起他了。”
“我可不觉得他愣啊,他知道搜集证据,知道找我们来替你说情。”宋怀尘将视线转向金谷园长老,“丁真人,道一能研究出迷药配方,绝对算得上聪明吧。”
被点了名,金谷园长老不能再沉默下去:“道一是有几分歪才。”他皱着眉头问,“如果道一有嫌疑,那愿意替迟谷作证的弟子不就都有嫌疑了吗?宋道友是在怀疑我金谷园,整个宗门都是采花大盗吗?!”
这话问得太尖刻了,有股歇斯底里的怒气。
宋怀尘八风不动:“在下可没这么说。不过丁真人对道一是真维护,和对迟谷完全不同啊。”
“这就说不通了,”黄药师传音宋怀尘,“如果丁真人偏心道一,那对他的请求不可能回绝得毫无余地,让他跑出来找我们求助。”
宋怀尘回他:“记得八宗议事时,金谷园为药师谷发声,不管道一说的是不是真的,至少在外人面前,金谷园还是维护、跟从药师谷的。刚刚药师谷为迟谷说话,金谷园丁真人就算再不乐意,也该附和两句,他的沉默也是说不通的。”
“所以你故意把话题往金谷园身上引?”
“对。”
“那你看出什么了?”
“这就得靠你了,替我看看,这个丁真人,是不是真的丁真人。”
黄药师眼神陡然一变。
迟谷认罪的理由苍白无力,一看就是在替人顶罪,而正是因为人人都看得出他不是真正的犯人,搜魂反而不好进行。
宋怀尘的怀疑有道理,迟谷肯定是知道谁是采花大盗才会顶罪,他怎么会知道谁是?从朝夕相处中察觉到蛛丝马迹的可能性最大。
采花大盗行事隐秘,谁都没能抓到他的马脚,无论修为多高,都连个背影都瞧不见,这可能是因为采花贼隐匿行踪的本事了得,也有可能,是他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他就是!
总要有人发现了晕倒昏迷的受害者,才会知道采花贼来过,如果第一个报信人就是采花贼假扮的呢?谁会在意报信人,注意力都在受害者身上了!
陆亭云说采花贼遮了脸,但这不能说明采花贼行事时不会易容啊!
易容可以用法阵,也可以用面具,用药材!
不可能有法阵逃得过黄药师、宋怀尘这两个十洲神仙的眼睛,那么只剩下面具和药材的可能了,而这两者,只要黄药师仔细看,绝对能看得出破绽!
“既然如此,”文书道,“那就把道一也请来。”
丁长老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好!请!”
狄荣山于是向外走,准备去找人把道一请来。
宋怀尘侧头看了眼,见黄药师眯了眼睛。
“不用请了。”
黄药师的话让狄荣山停下了脚步。没等狄荣山询问为什么,方丈山来的神仙已经用谁都看不清的速度,到了金谷园丁真人面前,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探到他的下颌:“人在这儿呢。”
黄药师手指一抬,是个撕面具的动作,他手下的丁真人动了,不是躲闪,而是展开手掌,做出了抛洒的动作——
哪能让他得逞。
青色灵光勾勒出阵法,将他全身锁住。
是宋怀尘出手了。
狄荣山挑眉望向过去,宋怀尘的阵法与昨晚将迟谷从城主地牢中拖出的法阵极为相似。
宋怀尘冲着狄荣山笑了下,传音道:“借鉴,还望不要介意。”
狄荣山回答他:“你现在坐在了城主府的位子上,我当然不会介意。”
黄药师把面具扯了下来,道一圆圆胖胖的脸露了出来。
迟谷声音都脱了力,满满的不敢置信:“道一?”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做了什么?”他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丁师叔呢?你把他怎么了?”
黄药师掰开道一握拳的手,扫出他没来得及抛出的药粉,用尾指沾了些点在舌头上:“是迷药。”重点是,“采花大盗用的那种。”
狄荣山转身站回角落,主座上文书官发话:“迟谷、道一,说实话吧。”
长老们不会动手,陆亭云上前,和黄药师一起把道一按跪在地上。
道一回头看了眼陆亭云,又看了看身边跪着的迟谷,最终视线落在了正对面宋怀尘的身上:“真可惜啊,就差了那么一点点,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第 64 章
“不看黄药师偏偏看我,你说的大概不是现在?”宋怀尘放下托腮的手, 坐正了身体, “你比你师兄爽快得多, 被发现就承认了,那么说说你的目的吧——被我打断的那个。”
“先说现在好了, 现在也是功亏一篑。”道一圆胖的脸上没有表情,“我差一点点就能救出我师兄……放了他,他不是采花贼,我才是。你们先放了他, 我才会告诉你们我的目的。”
“你觉得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文书官在上首道,“迟谷知情不报并非无罪,现在不过是免去了搜魂之苦。”
“你自认采花贼,说, 我们可以酌情论处, 不说, 我们能搜魂。”
“那就搜啊。”道一全然无惧, “又不是没被搜过。”
文书官噎了下:“你——”
宋怀尘接过话头, 恰巧掩饰了文书的失态:“你被搜过魂——”被搜魂后能恢复的修士也有, 但被搜魂的多半是穷凶极恶之徒,不可能变成八宗弟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 那么只剩一种可能了,“是误判?”
道一弯了下嘴角,是个带着恨意的冷笑:“平阳城大,每天发生那么多事情, 要抓那么多人,谁会注意里面有没有抓错的,会不会有刻意抓错的呢?”
“就算真抓错了,给点无关痛痒的补偿放了就好啊,过了几天谁会记得那个被误判了的人,又受了多少苦?”
迟谷颤声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徒劳的喊了声师弟的名字:“道一……”
他显然是记得的。
“我记得。”意外的是,陆亭云也开口了,“我记得差不多二十年前,平阳城出了起偷情被捉奸在案子,是世家女和,”他停顿了一下,“金谷园外门弟子。”
“一开始传言说是金谷园弟子迷.奸未遂,后来又说不是这样,真相到底如何,并没有一个定论。”
“想不到陆亭云也喜欢听八卦。”道一略带讽刺的说着,神色却平稳了些许,“那个金谷园外门弟子就是我。”仅仅只是有人记得,就让他感到了安慰。
“最终没有结论自然是因为真相被人为的掩盖了,世家的龌龊事谁会往外说?”道一冷笑,“我才是被迷晕的那个,一睁眼就看见个哭哭啼啼的世家女口口声声喊着我毁了她清白,她是被逼的。”
“我百口莫辩,被关入平阳大牢,一关就是一年多,期间无论我如何求助,想寻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根本没人理会。等我再次被押进刑讯司,不给我辩白的机会,立刻就是搜魂。”
“给过哟。”狄荣山突然开口,文书官的视线不紧不慢的转过去,演技极好,看狄荣山的视线完全是上位者的目光。
“当时我在场,你说你是被人骗去的,可却支支吾吾不肯说是谁骗了你。”狄荣山微微冲文书官低了下头,“平阳城大,每天都要发生无数故事,你的案子不过是偷香窃玉,就算对象是世家女,按理也不该关你那么久。”
“你口称冤屈,想速战速决的世家从抓到你的那一刻就开始向平阳城施压,要对你搜魂。平阳城主府不同意,事情才会一直拖着。”
迟谷开口:“既然不同意,为什么不给他辩白的机会?一年的时间,还不足够让你们查出真相吗?”
“你只听了他片面之词,既然已入大牢,便是戴罪之身,已是罪人说起话来还不尽不实,”狄荣山,“勉强能证明自己或许不是犯人,却不肯透露更多消息——那样子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狄荣山停顿了下,“和你现在的样子挺像的。”
披着裘皮的男人低笑一声,笑容里是说不出的讽刺:“替人顶罪甘之若饴。迟谷,你觉得,如果今天道一没自己跳出来,你能逃得过搜魂这一关吗?二十年前的案子没闹到满城皆知,平阳城和世家追查了一年都没放弃,最终用上了搜魂这种招数——你记得这件事。如今采花大盗沸沸扬扬,影响比那件案子大了不知多少,你居然还敢顶罪。”
“毁人闺誉不是杀人,胜似杀人。道一到底做了什么感天动地的事,让你这么维护他?”
狄荣山的话是讽刺,讽刺迟谷和道一的是非不分,宋怀尘开口更尖锐,是非不分中的那一点可贵人情味都被搅了个粉碎。
“还是说,你确定他会来救你?所以索性演一场苦情戏?”
迟谷很平静:“我没指望谁来救我。”
道一很气愤:“你没被诬陷过,根本不知道人绝望的时候是转不起这种小脑筋的!”
宋怀尘确实没有类似的经历:“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话题扯得太远了。你因为有嫌疑,被关了一年,然后被搜魂,再因为无罪被释放——恐怕也不能算是误判?”他询问的望向狄荣山。
“牵扯上了其他世家,不便详说。”狄荣山干脆的拒绝了,“道一不是犯人,但确实不无辜。他经搜魂未死,道途未绝,平阳城给了补偿,我以为已经仁至义尽。”他用一点都不低的声音抱怨,“倒不想想因为他说得不清不楚,平阳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去查探证据——还不是为了不用搜魂术?”
道一面无表情:“你站在平阳一边,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狄荣山嗤笑:“我在平阳长大,不站在平阳这边,还站在你那边?”
狄荣山将话题扯回来:“你如今做采花大盗,是因为二十年前的那件事?”
道一承认:“是。”
宋怀尘紧接着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黄药师正喝茶,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迟谷跪着,身子止不住一震;道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承认了:“是。”
陆亭云忍不住问:“为什么?”他问的是宋怀尘,“为什么会有这种怀疑?”
“既然是报复,就很难理解他为什么会手下留情。”宋怀尘声音平静,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和蕴芝的“采花贼是女人”一般,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发言,“那么多姑娘被迷晕,就没一个漂亮得让他把持不住的?如果他真喜欢女人,怎么会想到去招惹藏经阁……”最后三个字,宋怀尘是注视着陆亭云的眼睛说出来的,压上了重音,“……招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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