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紧紧地抱着叶修，可是他的声音里除了紧张，居然还带着浓浓的兴奋和一点……笑意。叶修看不见他的脸，可听着那声音也不难想象，张佳乐此时一定带着一脸夸张的笑容大呼小叫，仿佛游乐场里坐上过山车的孩子。
他不会觉得……这还挺好玩的吧？叶修诧异地想。
然后他反应过来，其实还真的会，张佳乐从来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从前的他时常会头脑发热干出些疯狂的蠢事来，不顾一切又没头没尾。这些年他渐渐成熟了沧桑了，被重重的重压变得y-in郁了压抑了，以至于叶修都有点忘了，他其实就是这么个欢脱的小疯子。
他也笑起来，将张佳乐抱得更紧了一点。怀里的身体沉甸甸的，又很温暖，他们数千米的高空中，正向着地面坠落……可这一刻，充斥在叶修心里的，居然是一种愉悦的宁静。
他又想起陈果的那个“菲尔德蒙效应”来了，和老魏等人混久了，陈果的下限日益降低，这个效应多半是她瞎编出来的。或许她的意思是说，唯有一个哨兵把一个向导当作向导来看时，那个向导才会看起来像个向导。
起初他并没有把张佳乐和这个理论联系起来，因为张佳乐对他来说太过熟悉了。当你和一个认识了十几年的人在一起，他在你心里极其的很难是某种激情，而往往是一种熟悉的安宁感。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同从前的哪一次都不一样。有这么一个人，他们也从来毫不避嫌行止亲密，然后突然有一天……他的呼吸吹过你的脖颈，柔软的发梢潮s-hi地扫过你的脸颊。
张佳乐仰头看着星空，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让他有种其实在向星空坠落的错觉。头顶上，巨大的白伞在气流中猎猎抖动，他的身体轻盈仿佛飞鸟，这一刻他突然很想纵声欢呼。
方才的尴尬已经被抛在脑后，此刻他心里只有兴奋和激动，他觉得自己牛掰透了……就在刚才，他可是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和叶修那个混蛋一起击落了敌军最尖端的侦察机！胜利的喜悦熊熊燃烧起来，他很肆意地笑着，酣畅淋漓地享受着这场奇迹般的胜利。
下坠的速度越来快，张佳乐的双臂还紧紧地拥抱着叶修，此刻在茫茫的天地之间，他们是彼此最近的存在。在凛冽的风中，叶修的呼吸里带着浓重的烟Cao气味，起起伏伏仿佛海潮。
海潮……
兴奋的感觉稍微淡去了一点，张佳乐回忆起方才在叶修领域中所看到的景象，突然觉得有一点点恍惚。在刚才的精神调控中，他真的造出了一片沙滩，而他就站在那片沙滩上，凝望着那片深邃的海——
夕阳下的，辽阔的海。
随着那片沙滩凭空出现，整个精神图景都改变了它的形态，暴风雨的气息暂时隐退，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咸味的海风。浅灰色的云层中，一轮巨大的落日破云而出，整整染红了半天的云霞。而它巨大的日轮半沉入海中，海洋倒映着夕阳的光彩，在波涛间闪烁着橙红的火焰。
浪花飞溅在沙滩上……海潮咆哮而来，又缓慢地褪去。他在沙滩上望着这片海洋，明明是陌生的形态，却没来由地感到熟悉。仿佛很多年前他就曾经站在这里，在夕阳下静静地伫立，默默听着海浪的声音。
太熟悉了……熟悉到你可以在这片沙滩上睡去，让夕阳的光照进永恒的梦里。熟悉到你可以停留在这里，一直望着这片深沉的海洋，直到白发苍苍。
第41章 叶乐线：因为你最善于等待
蓝雨军区，特种大队指挥所顶楼。
停机坪上，“雌鹿”直升机巨大的螺旋桨旋转着，带起的强风几乎让人站立不稳。这种型号的武装直升机可以同时长距离运载重武器和步兵，是黄少天最为偏爱的机型。
“真的不需要支援？”喻文州谨慎地问了最后一次。
“放心队长，我是去千波湖又不是去敌占区。就算是去敌占区我一个人也搞得定，这种任务就是人越少才越好，我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就搞定啦。真的弄上一个编队，那还不如直接叫空降师去，干脆把兴欣指挥所夷平算了……不过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给叶修可趁之机，趁着他没反应过来，果断到手走人。”
黄少天也站在强风下，螺旋桨巨大的声音也压不住他的唠唠叨叨。他并没有穿军装，而是穿着侦察兵特制的黑色作战服，夜视仪盖住了大半张脸。
喻文州最后迟疑了一下。
在蓝雨，他这个哨兵扮演得是运筹帷幄的指挥，黄少天这个向导却是冲锋陷阵的顶级侦察兵。这种配置让外人多少觉得有些诡异，然而对于黄少天的实力，喻文州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这个十九岁就闻名联盟享有“剑圣”之称的向导，绝对是他平生所见最出色的特种兵。
但是，即使派出了黄少天，这次总参下达命令也实在很棘手。在得知蓝雨无法获取周泽楷的档案资料后，总参改变了策略，直接命令蓝雨去获取周泽楷的基因样本。
所有在联盟服役的哨兵和向导，都有义务向联盟提交基因样本，以供研究之用。但周泽楷是唯一的例外——他持有冯宪君特许的资格，这些年来，从没有任何人、任何机构曾经得到过他的哪怕一丁点遗传学资料。他十五岁之前的档案、基因样本甚至体检资料，在联盟的所有档案库中都是一片空白……联想到他惊人的天赋和能力，总参要获取周泽楷基因样本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所谓基因样本，并不只是一根头发、脱落的黏膜之类的东西，要对哨兵和向导的基因序列进行有效分析，至少要获取200微升以上的血液或者20毫克以上的组织，如果想要分析特定基因的表达情况，那么需要的样本量就更多，保存条件也更苛刻。要获取周泽楷的基因样本，那么可行的方式就只有一种——直接从他身上采集血样或组织。
“不一定非要今天去，我还可以再和上面交涉一下。”喻文州说。
“再交涉也是这个结果了，命令就是命令，总要执行的。”黄少天检查了一下枪支，将背上的长刀丢进机舱里，“明天周泽楷回到轮回，那就真的是进了保险箱，我们连半步都不能靠近了。”
喻文州轻轻叹了口气。黄少天说得没错，周泽楷是冯宪君一手提拔的心腹，而蓝雨作为总参的嫡系部队，调查周泽楷绝对是推脱不掉的任务。明天周泽楷就会离开千波湖，要获取样本今晚是最后的机会。可他不确定，和铜墙铁壁般的轮回比起来，有叶修坐镇的千波湖，会不会其实更加危险。
“队长我出发啦！”黄少天冲他挥挥手，跳上了直升机，“差不多三、四个小时就能回来，等我吃早饭啊！”
说完了，他还冲着喻文州挥手，兴高采烈的模样。对于这个艰难的任务，黄少天也表现得太过雀跃了点。
“一涉及周泽楷，你的斗志就很高啊。”他苦笑着说。
“雌鹿”缓缓升空，夹杂在引擎和风声中，黄少天的回答有些含糊不清。
“当然……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张佳乐边走边揉着头，耳朵里嗡嗡直叫。现在他完全分不清自己会头痛，到底是由于精神力消耗太大，还是刚才那一下撞得太狠。
“还能不能用？”叶修回头看着他。
气流把他们向西带出了一片距离，于是他们直接降落在树林里，和降落伞一起挂在了树上。叶修抽出伞兵刀割断了绳索，两个人坠地的时候，张佳乐的头在树根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下。
“什么能不能用？”张佳乐没反应过来。
“你啊。摔残了没？”
“滚！”张佳乐火冒三丈，“你才残了！”
“能用就行。”叶修非常欣慰，“自适应跳频原件好像出问题了，我又不会手动同步，现在我们也处于通讯干扰中了。”
“你还有不会的东西？”张佳乐终于抓住机会，狠狠嘲讽了叶修一把。
“当然。”叶修很诚实地点头，“我又不需要会很多，能虐你就行了。”
“……滚！”
“至少跳伞你是要学的，保命的东西。”叶修淡淡地说。
张佳乐没说话，他知道叶修说得是实情，战场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又会遇到一次坠机。
而那次可未必有叶修在他旁边。
“着陆方式有前滚式、下蹲式和侧滚式，下蹲式比较好掌握。着陆要领是‘三紧一平’，膝、踝、双脚内测并紧，脚掌要和地面平行。两腿前伸的时候，角度要和地面风速相适应，这个只能靠感觉……”叶修说完，甚至给他示范了一遍，“上身要保持正直。”
张佳乐认真听着，并没有因为叶修把他当成新兵而不悦。他知道叶修有这个毛病，有人想学他一定教得很仔细……或许是因为多学一点东西，那个人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概率就更大一点。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新兵都喜欢跟着叶修。
“学会了？”
“学会了。”张佳乐在心里默默复习了一下叶修提到的要点。
“学会了就赶紧搜搜，剩下几个人都在什么位置，会合了好回去。”
“你当我是什么啊？”张佳乐怒，“测距仪还是红外探测器？”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测距仪精度比你高多了。”
“你精度高你自己找去！”
“别闹。”叶修掏出一根烟点上，淡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