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叶修说。
“不行……”张佳乐终于弄清了自己紧张的原因，“万一中途和那个印记起了碰撞，我对你感知控制中断了怎么办？”
“那就别碰撞啊。”叶修说得轻描淡写。
“……说不碰撞就不碰撞，你当我是神啊？”张佳乐无语。
“只是扩散感知，不需要接触到底层。”叶修说，“你的精神调节模式是什么？”
“图景化。”调节模式是向导的秘密，但此时张佳乐毫不犹豫地就对叶修泄密了。
“哦……”对于向导的调节模式，叶修在陈果的熏陶下也多少有些了解，“就是说，我的精神领域在你看来是实体化的？是什么？”
“海。”张佳乐想了一下，补充道，“深海。”
“那这一次，我不需要你潜入海里。”叶修cao控着死亡之手慢慢减速，坐标上的数字正向着他们不断靠近，“这次我们需要的……是坐在沙滩上看海的感觉。”
“感觉你妹！”张佳乐盯着屏幕上的数字，手心都出了汗，“你那片海根本没有沙滩好么！”
“没有无所谓。”叶修霸气地回答，“你可以造一片出来！”
关于张佳乐是否造出了沙滩，叶修是无法了解的。他所能感觉到的，就是张佳乐的精神领域笼罩了自己，就像海潮般浸透了他的每一个神经末梢。他的一切知觉都溶解在混沌的世界里，随着潮水被震荡、搅拌……视觉分解成流动的色块，听觉变成了漂浮的波纹，整个世界都以不同的方式呈现在他的感知里，他被彻底地剥夺，同时又被完整地给予。
声音、颜色、触感和风被切割的痕迹……一切都失去了特定的形态，变化不定地彼此交替，仿佛整个世界化为了暧昧的海洋，而叶修也成为潜伏在海洋中的暗流。一切都那么模糊，流动变幻，仿佛虚空中的花朵不断次第绽放……叶修甚至感觉到自我正渐渐消弭，溶解在这个绚烂而虚无的新世界中。
他并不恐慌，也没有试图夺回感知的控制权，他只是静静蛰伏着，感受着那只cao控着他的、无形的手。他顺从着那个无声的指引，不再去试图辨明、分析和决策，他知道他只需等待，等待那个灵光一闪、神启般的直觉——
死亡之手突然加速，以和笨重的机身毫不相符的轻盈，从“雷鹰”的下腹掠过。在中途，这只钢铁的巨兽极其细微地进行了变向，于是他那用宇航材料打制的坚硬尾翼径直地划过了“雷鹰”脆弱的发动机。
发动机当场熄火，“雷鹰”朝着下方狂坠，直到最后也没能完全稳住机身。一道雪白的花朵在空中绽放，那是“雷鹰”驾驶员展开的降落伞……自始至终，这位驾驶员也没能弄清“雷鹰”主发动机突然熄火的原因。
只因为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
死亡之手在天空滑翔着，整个攻击过程中，它甚至没有一点激烈的动作，显得那么优雅、灵动和舒缓。它巨大的机身不再显得笨拙了，在云层中它仿佛是闪电和暴风雨的精灵……如同一只飞舞在波涛上的海燕。
第39章 叶乐线：因为你最善于等待
张佳乐一把拽下氧气面罩，剧烈地喘息着，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长跑。
死亡之手在空中平稳地飞行，可他仍感到一阵阵眩晕，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刚才的调控消耗太大，导致他整个人都被抽干了似的，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使不出来。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疲乏地倒在叶修的肩膀上，精疲力竭地半闭上眼睛。
直到这时，张佳乐才终于感到有点后怕。
方才他和叶修联手，完成的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任务。在超音速的飞行中，整个攻击极为短暂，稍有差池就是机毁人亡……这时回想起来，他觉得这方案简直疯狂透顶，可自己居然一时头脑发热，真的陪着叶修这么做了。
把哨兵的感知扩散到极限，全程还要极力避免接近那个强大的精神印记，张佳乐虽然完美地完成了，可他自己都说不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从没有人能教导一个向导如何使用精神力，也从没有向导能解释自己是如何对哨兵进行调控的，就像你不能解释自己是怎么控制自己抬起手指。精神调控全无章法可言，一切全凭向导的本能和天赋，以及哨兵和向导之间难以衡量的默契。要完成方才那种近似奇迹的合作，仅靠强大的精神力是做不到的，理论上，这是张佳乐第一次对叶修进行调控，就应该状况百出磕磕绊绊……可是整个过程中，两个人的合作居然极为融洽，堪称完美，仿佛一个人用双手演奏出攀升的音阶。
那种融洽实在太过意外，一切都进展得平滑而严丝合缝，仿佛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默契。张佳乐靠在叶修的肩膀上，心里混杂着惊讶、震撼和一种微妙的满足，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疯狂而绮丽的冒险。
“张佳乐——”叶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又是那种很招人恨的懒散语气。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张佳乐料到这家伙没什么好话，没好气地打断了他。
“垃圾话等会再喷，先让我喘口气。”
“喂，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叶修说。
“不会说人话的形象。”张佳乐实话实说。
“这算人身攻击了吧。”叶修似乎是笑了，“我就是想说，干得漂亮。”
意料之外的赞扬，让张佳乐抬起头来，惊愕地打量着叶修的脸。稀薄的星光中，叶修的也无声地望着他，狭窄的驾驶舱中，两个人的呼吸吹拂在彼此的耳边。
蓝雨军区，特种大队指挥所。
喻文州挂了电话，若有所思凝视着听筒，黄少天凑过来，半天不说话他早就憋坏了。
“碰了个软钉子啊。”喻文州笑笑，对他说道。
“苏妹子也太不讲情面了，什么叫她没有权限要问团长啊，谁不知道兴欣信息情报科她一手遮天？”上次被苏沐橙炮轰了一顿，黄少天现在还觉得挺委屈，“也不知道她抽什么疯，干嘛这么护着周泽楷？他俩有那么熟么？我们和她多少年交情啊，周泽楷才去了兴欣几天她就倒戈了，自从他晋了少将以后就天天——”
“也未必是她护着周泽楷，”喻文州很明智地打断了他，放任他数落周泽楷的话，黄少天大概可以不重样地说上一天一夜，“有可能她只是不想淌这趟混水。”
“现在不是明哲保身的时候吧？总参要调查周泽楷，她拒绝的话就等于站在总参的对立面。”黄少天皱眉，“她都已经和嘉世闹翻了，还指望陶轩那伙人会护着她么？”
喻文州还是笑，并不说话，黄少天也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了。
“也对，她从来就不是陶轩一派的人……非要说的话，她大概只能算叶修的人。”黄少天叹气，“问题是，跟着叶修那货混就是自毁前程吧！联盟三大派系，他一个都不鸟结果全都得罪了个遍，搞得冯主席、总参和陶轩都想干掉他，这货在政治上的智商根本就是负的。”
“你以为叶修是真的不明白？”
黄少天少见地沉默了一下，以叶修睿智和谋略，联盟派系斗争的种种手段，在他看来恐怕浅薄的可以。
“所以说……”喻文州叹了口气，“他就是懒得理会而已。”
“他懒得理会，能不能不给我们添乱。”黄少天很不满，“兴欣这次搞得太大了，周泽楷一去千波湖，总参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一个叶修就够他们头疼的，要是周泽楷再和叶修搞在一起，谁能限制得了他俩，这分分钟兵变的节奏……哎队长你说叶修不会真的和周泽楷结合了吧？大半夜的苏妹子说联系不上他你说他在干什么？不会和周泽楷鬼鬼祟祟卿卿我我吧？”
喻文州不置可否，黄少天就一个人在那边絮絮叨叨。
“靠，叶修不会真的和他看对了眼吧？这家伙以前眼光不是很高么，苏沐秋怎么看也比周泽楷这种爱出风头的闷s_ao好多了——”
“你又不认识苏沐秋。”喻文州没忍住，吐了个槽。
“反正比周泽楷强。”黄少天仍旧滔滔不绝，“哇，队长你是不知道，上次我和苏妹子说，总参委托她调查一下周泽楷的背景，她勃然大怒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我都不知道她骂起人来这么厉害，机关枪一样搞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么？”喻文州多少有点惊讶，能把以话痨著称的黄少天搞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是得何等犀利的嘴炮。
“当然啊！不知道有多恐怖。她连整个大队都骂进去了，说蓝雨帮着总参调查周泽楷，那就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分裂联盟，说我们要做联盟的克格勃。夸张吧？”
“夸张么？”喻文州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少天，难道你不觉得……其实我们已经变成联盟的克格勃了。”
关于蓝雨和苏沐橙的这番交锋，叶修此刻还毫不知情，即使知道了大概也不以为意。联盟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总参、冯宪君和陶轩各成一派，各种明争暗斗叶修向来只是一笑置之。比起总参想要从周泽楷身上撕开切口以打击冯宪君，张佳乐和他那不可思议的完美合作倒更能叫他惊讶一点——全联盟都知道，能叫叶修惊讶的事情，少到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