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守 作者:残夜玖思(上)【完结】(56)

2019-06-12  作者|标签:残夜玖思 悬疑推理 江湖恩怨

  绫影问道:“司马堂主既是代掌门,何故不由他致辞?”

  曹展宣掩口答:“展宣以为,司马堂主就是因为不喜致辞,才不做掌门的。”

  绫影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两人均是开怀一笑。星若这时候跑了进来,看见绫影正和曹展宣说笑,便粘了上去。他挤到绫影的长凳上,好奇的问道:“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绫掌柜没答话,只是拍了下他的头,说:“你去给清晓到过谢了?”

  星若一张小脸立马拉的老长,不情不愿的道:“还没…我现在就去…”说完蓝堂主晃晃悠悠的走到卢清晓面前。屋子里人声鼎沸,绫影听不清星若跟卢清晓说了什么,只遥见两人一问一答确是说了会儿话。然后星若转身走了回来,贴在绫影身边,嘟着嘴道:“谢过啦…”

  曹展宣忽然问道:“堂主,我刚见江涟搬了张仲尼琴出来,说是你吩咐的?”

  星若窃窃一笑,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脉脉的看向绫影。

  绫影长吁一番,道:“不是跟你说过,不弹了么。”

  星若羽睫闪动投去哀怨的目光。绫影没了辙,只得点头答应。蓝堂主嘻嘻一笑,朝曹展宣做了个鬼脸,欣然走去自己的位子了。

  曹展宣觉得今天耳根子好像特别清净,疑道:“魏七去哪了?”

  便听身后传来一句:“这不是一直在这呢么。副堂主今r.ì事务繁杂,老魏哪敢叨扰啊。”

  曹展宣回头看见魏老七托着个腮帮子百无聊赖的看着他,歉意的勾了勾唇角。

  司马堂主踩着酉时的点踏进赤峡堂。他前脚进屋,堂里的气氛瞬间凝结起来。等司马贤跨到桌旁坐好,堂里已是鸦雀无声。冯越泽一直坚信无规矩者,不能成器,怎奈自己生x_ing散漫,虽能拾掇起唐尧留下的烂摊子,天虹门还是让他越带越散。所以遇到司马贤这么个奉公守己x_ing情稳重之人,老爷子觉得也算老天有眼,等自己去见了老门主,也能有个j_iao代。

  白潋堂主看时辰差不多了,拎起他的破葫芦,走到大堂中央。老爷子一头鹤发j.īng_神倒是矍铄,欣然道:“有道是光y-in似箭,岁月如流,须臾之间又是一年。往年比武排辈都是看你们打,今回亲自上阵,方知后生可畏啊。”边说他摇摇葫芦,看向曹展宣,后者只得尴尬一笑。

  冯越泽又道:“岁末年关,门里出了不少怪事,虽然老夫还没查出个缘由,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夫劝那多事之人,早收了手脚,莫做以指挠沸之事,免得折戟沉沙失了x_ing命。”

  老爷子说完这番敲山震虎的话,停了片刻,才又说:“好啦。废话太多,惹人生厌,终是欢宴,都要尽兴。尤其是你,”他转身看向司马贤道:“定要与老夫一醉方休! ”

  但凡在门中待过两三年的人,都知道那个桂酿非酒的典故,今见老爷子又提起要和司马贤拼酒,这帮人想笑又不敢笑,差点憋出内伤。冯越泽抚掌大笑三声,才坐回自己的位子。

  司马贤让老爷子取笑惯了,自然不放在心上,只是肃然起身,端着茶杯朝各堂弟子一敬,只说了八个字:“尽兴则已,不可忘形。”说完自顾自干了杯中水,复又坐回椅上。

  星若也学大哥端着个样子,然后明眸一转,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r.ì愁来明r.ì愁。”

  秋瑞一听,好么,这好赖话都让你们说完了,只得捋着胡子说道:“洼则盈,敝则新。望众人戒骄躁,莫气馁,来年再战。”

  四位堂主训完话,弟子们举杯共饮之后,岁末晚宴就开始了。经一年磨砺,众人各有增益,自然要向前辈答谢一遍,知己倾诉一番。大堂内,顷刻间,变得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绫影只见眼前各堂弟子穿梭如织,耳畔盘碗j_iao迭碰撞声叮当不绝。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曹展宣这突然挤满了人,被堵得水泄不通。

  心下疑惑之际,绫影被旁伸出的一只手,拉到了一边,回头一看,原是星若。星若盈盈一笑,道:“你不喜欢热闹,就别坐在展宣边上了。这上百号人,得跟他喝上一会儿呢。”

  绫影顺着星若的视线望过去,曹展宣正端着杯子,对前来敬酒的弟兄们,一一叙话j_iao谈,垂着眉毛挂着笑,不见丝毫烦意。勿论谁人来敬,他均是先干一杯,然后聊上数句,再恭敬一拜,如此往复。

  绫影看了一会,侧过头对星若说:“展宣兄难道是千杯不倒?”

  星若异常佩服的点了点头,说:“自我认识他到现在,从来没醉过。”

  绫影抬眼瞧了下上座那,司马贤正跟冯越泽说着话,而秋瑞则去了水色那边。星若抻着脖子观望了一会儿,嬉笑道:“秋老道肯定是在看先把谁扔进丹炉里。”

  绫影见星若这神采奕奕的样子,不免心悦。

  “堂主! 蓝堂主! ”

  星若听到有人喊他,探出头去,见是周会他们在冲自己招手。星若留下绫影,提着袍子左躲右闪的避开拥挤的人群,朝他们跑去。绫影静静的望着他欢脱的背影,心里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曹展宣身边的人,一直堵到戌时才逐渐散去。副堂主举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发现绫影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苦笑道:“先生可莫要再敬我了,展宣真是喝不动了。”

  绫影道:“我只是在想,你真就不会醉?”

  曹展宣捏了捏膀子,答:“我一直醉着,就未曾醒来过。”

  绫影闻言又问:“怎么,醒来不好么?”

  曹展宣笑答:“醉眼看花,花落水流不烦忧。醉耳听曲,曲消音散不惘然。醉心度r.ì,r.ì居月诸不悲切。醉梦千般好,何故复醒来?”

  绫影微微颔首,觉得超然于世也不过如此,只是好似悲寂了些。他瞥了一眼江涟他们抬进来的朱琴,然后略微转头扫视了一下门口,见该空的位子已经空了,便对身边的曹展宣道:“绫影愿抚一曲,看能不能叫醒你这宿醉之人。”

  说完绫影离了座子向琴桌走去。那琴本来贴边放着,江涟见他走了过来,就喊了俩人把朱琴挪到了大堂正中。绫影观了观这朱红色的仲尼琴,看出不是名家之作,而且年代久远,也没有被妥善保管,朱琴肩腰均有磨损,冠角已有些皲裂。他轻轻拨弄试了试音色,倒也是清微淡远,不曾因年久失修而走了□□。

  绫影在琴桌前面坐下以后,大堂里渐渐安静了下来,走动之人也各自归位。星若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坐到了曹展宣身边,只因这离那白衣的身影更近一点。正座之上,冯越泽见此情形觉得讶异,向司马贤问道:“怎么,这云中客还擅丝竹之声?”

  司马贤抽抽嘴角,没吭声。

  绫影觉出几百双眼睛正盯着自己,淡然一笑道:“绫影一山外之人,来贵派叨扰甚久。值此欢宴之际,愿抚琴一曲,以谢众位仁侠数r.ì之关怀。”他看向曹展宣,又加了一句:“副堂主,望不会惊了你好梦。”

  言罢绫影十指搭上琴弦,风雷之音,呼啸开来。他右手勾挑,左手揉弦,把天虹众人,从锦绣蜀地带到了大漠边关,仰望星月开天阵,俯瞰山川列地营,耳听晚风吹画角,眼看ch.un色耀飞旌。唯有星若,被这坚实清亮的琴声带去了另外一番天地。

  益州城里,鹂雀楼内,锦羽阁中,一明眸少年咬着朱唇绞着水袖,在内室里踱来踱去,神色仓皇,手足无措。

  “阿月,阿月,”少年冲着屋里焦急的喊道:“要么我看还是算了…就跟宾客们说椒姐姐病了今r.ì告假,让他们改r.ì再来罢…”

  珠帘卷起,从帘子后面走出一白衣少年。他提一小鼓,捏一绢帕,安慰道:“莫怕,就按照我们之前说的,不必在意那些人。你就全当活动活动筋骨便是了。再说了,这不是还是我呢么。”说完他把小鼓套在少年身上,展开纱巾遮在他口鼻之上,系于耳后,掩其面容。

  少年仍是惴惴不安,他拾起小鼓,见鼓面上绣了个星字,眸子里泛起一阵涟漪。他攥紧阿月的腕子,惶惶道:“可我还是怕…”

  阿月垂着眼睑沉思了片刻,从少年掌中抽出腕子,捧起他的脸,定定的看着。他眉心镌决意,双瞳敛浓情,薄唇轻启,柔声道:“暗月无辉,斓星相伴,以我心,换君意。只为昙月舞这一曲,可好?”

  说完,他也不等星若答话,径自抬起他的下巴,覆唇上去,隔着面纱,照着那樱唇,深深一吻。这一吻,敲开了伊人心扉,锁死了二人牵绊。

  那一r.ì,垂帘后的琴师十指翻飞,锦阁中的舞者水袖漫卷,鹂雀楼自彼时声名鹊起,门庭若市。

  当时,绫影抚奏的,便是这曲月溅满星河,将军重出塞。

  琴色铮鸣,如枪刀突出,丝弦跌宕,似阵势纵横。

  星若怎么也没想到,绫影会坐在赤峡堂里,弹这首曲子,这首二人定情的曲子。

  移弓掠影,长剑银花,溢满少年心头。星若全身热血沸腾,胸中似燎了火一般。他一把抽出身旁曹展宣腰上的诚情剑,飞身而起。曹展宣全神贯注的听着绫影的琴,见星若拔走了剑大惊失色。

  喘息间,星若一个跟头翻到大堂正中,宝剑如长虹贯r.ì直刺绫影眉心。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曹展宣惊慌失措的拔出虚怀剑,他本想翻身上前替绫影挡开星若这一剑,怎奈还是吃多了酒,足下无力。

  诚情剑裂风而去,啸声连连,在离绫影眉心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绫影一直垂着眼帘,专心抚奏,气息都未有一丝紊乱。他右手拨弦,左手散音,众人只觉身旁战车辚辚,马嘶萧萧。星若眯起眸子看他额前白发轻摆,两道长眉微蹙,唇角泛起一笑。他手腕一翻,收回诚情,足尖轻点,踏着绫影的拍子,转成一朵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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