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季明野也一早就防着这一点了，他要结婚这件事是决不能让莫时与知道的，故此行踪隐秘不说，连莫时与的手机号码都换了当地的号，免得他被人找到。
原本季明凡母子确是无可奈何，但夏明初一去，季明凡却终於找到机会，想来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忽然出国，必定是和莫时与有关，於是乘季明野刚刚回国之时打电话给夏明初，果然得逞。
莫时与不知道自己究竟呆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夏明初正焦急地摇晃他：“时与，时与？”
莫时与定定地看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你知道的，是不是？”
夏明初移开目光，沈默了一会才问：“什麽？”
“我听见季明凡的话了！不要抵赖，明初，告诉我，全部！”
……
良久的沈默。
而後，“是！明野要结婚，他带你到国外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你知道。让我过来，是要我照顾你，免得你出意外。”
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兄弟，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再尴尬，再奇怪，真到了有事的时候，夏明初仍是季明野第一个想到的人，虽然他和莫时与的曾经让季明野不无在意，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夏明初最好。想一想，正因为有那样的心意在，才会更加用心照看，更不会让莫时与出事。
“明明……不是你自己打电话来说要过来的吗……”明明不是说要证明那个女人对自己不会有影响的吗？明明不是说这一个月是两个人的蜜月的吗？明明这段时间，两个人不是一直那样地浓情蜜意着的吗？怎麽忽然，就全都变了？
夏明初苦笑：“我那天收到黄邵华送来的他的请帖，当然立刻打电话给他质问，问他到底要拿你怎麽办，结果他根本就没回答我的问题，却说‘那你过来再说，我们现在在维也纳，明天去巴黎’什麽的，我就猜大概是你在旁边，他不能直说。我和他一起长大的，怎麽会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我过去再说？”
是吗？他真聪明，什麽都算到了啊……。莫时与嗯了一声，怪不得夏明初来的时候脸色那麽难看。“我一直和他一起，你们什麽时候说这件事的？”
“就是到的第一天，晚餐的时候，你去洗手间，我们谈过了。他说他只能这样做，我只好答应他。”
只能这样做？莫时与惨淡地笑了一笑：“他的婚礼，是什麽时候？”
片刻的沈默。“明天晚上。”
莫时与哦了一声，点点头，拿了皮夹站起来。
夏明初慌忙追出来：“你去哪里？”
莫时与去的地方，是花店，买了大堆的花草回来，坐在酒店房间的地上，安静地做插花。
夏明初沈默地看着他做。他虽然很少去找莫时与，对他却总是关注的，关於插花的事也是知道的。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还能做什麽。
快黄昏的时候莫时与停了手，抬起头，说：“我做不下去了。”
“那就别做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夏明初小心翼翼地说。
莫时与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顾自说：“其实上一回，就是生日那天夜里，他跑去看叶原，我就已经做不下去了。”那天他虽然提了花草回家，却只是全无心思地胡乱插了一通，和往日全然不同。
“王彻和我说过的，插花只不过是种慰籍，更不能彻底解决我的痛苦。甚至连这慰籍也未必就会永远有效，镜花水月一样的东西，抓不住摸不着，兴许有一天，也许是因为痛苦太深，也许什麽理由都不需要，它就会突然失效。”
“所以那天，他劝我放下。他说季明野这个人，任性惯了的，不知珍惜，不懂知足。如果迟早逃不过，何不让它早日到来，得个解脱？”
那一天，在金乘风出去之後，王彻留在房里，和他说了这些话。
“只是我，舍不得，再怎麽样，也舍不得……”
只是再舍不得，时至今日……
他站起来：“我们走吧！”
夏明初有不妙的预感：“去哪里？”
“回国，我要亲眼看见他和别人结婚。然後，我会死心，会放手。”
夜里十点多的飞机，坐了十几个小时，加上时差，从机场出来，已是第二天的黄昏，打的直接去婚礼的酒店。
自然是最高档的酒店，还特意做了布置，门口全是鲜花，烟火正放得灿烂，一大群人笑容满面地哄闹着，整个地方喜气洋溢。
两个人从车里下来的时候，一队连着几十辆的豪华轿车也正陆续驶来，停在酒店门口，很快，季明野和叶原从中间的一辆车子里走出来。
莫时与痴痴地看着他。他今日穿的黑色礼服，脸上淡淡的，不需要太多笑容，看起来已经足够炫目，和身边穿白色婚纱的美丽新娘正是绝配。
季明野似乎感觉到了什麽，在走到酒店入口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目光看了过来，一瞬间，石化当场。
莫时与笑着对他做了个口型，而後转身就走。
他看懂了，莫时与说的是：恭喜，再见！
他呆住了，然而很快他就醒过来，猛地甩开叶原的手，拔腿就向莫时与跑过去。“时与──”
酒店门口，并不就是斑马线，车来车往，莫时与心魂已失，全无所觉。
血染满地的时候，季明野的婚礼，未及上演，便落下帷幕。
浮华 45
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季明野一直守在外面。
夏明初站在他身边，说：“我刚才本来在想，你和他结束了，也许我和他可以重新开始。如果真的可以，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失望。”
现在他对莫时与的感情，也并没有真的深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只是年岁渐长，这时回过头去，值得珍惜的是谁，自己愿意与之相伴一生的是谁，便觉分外清晰。
“季明野，如果他有事，我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杀了你。”
“他不会有事。”季明野说：“他也不会和你重新开始，因为我不会再放手。”
夏明初冷笑：“你不要家产了吗？”
季明野摇头：“如果一定要以失去时与做代价，我不要了。”原本念念不忘的东西，真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也不是真的不能舍弃。
“你确定？”
“如果刚才来得及，我一定会推开他，让车子撞到自己身上。”他说得很平静，这是那一刻，他最真实，也最直接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