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远勿见----吉生【完结】(66)

2019-06-11  作者|标签:


季正冬没有回应,仍沈默著维持著之前的姿势,他感受到杭晨握著他的肩膀的手心里传来的一阵阵灼人的热度,那热度不像是映在他的皮肤上,而像烙在他的心上,令他的心脏和大脑一阵阵地缩紧,抽痛。
终於,他觉得自己再承受不住,他推开杭晨的手,只说了句“那钱我一定会还你!”便往病房外跑去。
杭晨哪里放心他就这麽跑走,掀起被子连鞋也顾不得穿就要追出去。只是一著地,他才发现双腿是软的,哪里有一点力气支撑起身体。
“砰”地一声,杭晨摔倒在了床边,他本能地用手撑住了地面防止身体的狼狈失重,可没想到右手却直接覆在了一片碎玻璃上,那是之前邵俊摔碎的杯子。
“啊──”他轻呼一声收回了手,疼得皱起了眉,那手慢慢翻转过来,只见一块碎玻璃深深嵌进了掌心,鲜红的血从玻璃的四周一道道溢了出来。
“杭晨……”门口,听到声响的季正冬转过身,一眼看到杭晨那已经被血染红了的手,顿时一阵晕眩向他袭来,脑中无数久远的场景此刻随著那片血红一点点重合,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杭晨!”门外,邵俊一把推开季正冬冲了进来,他跑到杭晨身边,握紧了他的右手手腕,一边把它抬高一边扶起了杭晨。杭晨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了过去,但眼睛却仍看著季正冬。
“不要走……”杭晨对季正冬说,声音异常虚弱。
有护士跑了进来,手上拿了纱布和酒精快速地处理起了杭晨手上的伤口。当看到那块碎玻璃被夹出来,更多的血从杭晨的掌心涌出时,一直呆立在门口的季正冬再也忍受不住,猛地转身跑出了病房,身後,杭晨的喊声他像全然没有听见一样。
深夜的医院走廊上,季正冬的脚步声突兀而沈重,仿佛带出一声声地回响打在他的心上。他逃跑似地奔出了医院大门,找到自己的摩托车时,手已经颤抖得握不住钥匙。
正当他准备发动油门离开时,迎面跑来的邵俊挡在了他的车前。
“我们谈谈吧。”邵俊说。
长远勿见(六十四)
“你爱杭晨吗?”
医院後的空地上,邵俊和季正冬对面站著,季正冬高出他一些,但他看向季正冬的目光却像是在俯视。他冷冷地看著面前有些憔悴的男人,开口问到。
“这与你无关。”季正冬并不看他,只简单答了句。
邵俊冷笑了声,“杭晨真不值得,为你做那麽多,你却连承认爱他都不敢。还是你根本就不爱他,只是玩玩?”
“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季正冬脸上带著些疲惫,人还没从刚才在病房里的情绪中缓过来,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邵俊,做势要离开。
邵俊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眼中闪过些愤怒,但最终握紧的拳头还是没有送出。他慢慢松开了手,咬著牙道,“戒毒吧!”
季正冬整了整被弄皱的衬衫领子,沈沈吐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戒毒吧,就当为了杭晨,”邵俊继续说到,竭力控制著声音的平静,“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爱他,他为你付出了那麽多,你总该回报他点什麽,至少,让他安心过自己的生活。”
“我会离开他。”季正冬开口道。
“你是该离开他!离他远远的,你根本配不上他。”邵俊向季正冬冷冷看去,“但是,离开之前,把该还他的都还给他!”
“那些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他。”季正冬有些艰难地开口,一想到杭晨帮他还的那些钱,他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羞愧与尴尬,令他所有男人的自尊都像陷入泥土里,他甚至不知道以後该怎样去面对杭晨。
“你怎麽去还?卖肝?卖肾?还是卖身?!”邵俊的话直白而不为季正冬留半点颜面,“只要你还继续吸毒,你就没有半点希望!还钱?你拿什麽还?还到何年何月?还是越还越多?”
“小心你的用词,”季正冬伸出右手指向了邵俊,“这些不用你操心。总之,那些钱我一定会还给他。”
邵俊一把用左手挡开了季正冬的手,同时右手出其不意地一拳向他挥去,“你以为你欠他的只有钱吗!你把他变成同性恋,害他差点送命,割了脾脏,你以为你欠他的只有钱!你他妈眼里就只看的到钱?”
季正冬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踉跄了几步,嘴角一片灼热,但耳边邵俊的话却异常清晰,他瞪大眼睛,疑惑地看著邵俊,“什麽送命?什麽割脾脏?”
“哼,你不知道?两年前,他跟你分手的时候,吐著血回到寝室的!他那时不是和你住在一起吗?在哪里受的伤?怎麽受的伤?那麽重的伤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如果那天晚上不是我在寝室,他早就没命了!”
季正冬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可怕的折磨骤然而至,他紧抱著头怎麽也想不清楚那些久远的往事,两年前,他和杭晨分手的时候,徐凌的葬礼,那个可怕的夜晚,一些画面在脑中倒带似的回放,每一幕都闪过但却全都模糊晦暗,无法辨清其中一点细节,杭晨受伤,他竟然找不到一点回忆的线索。
“答应杭晨去戒毒吧!那真的是你欠他的!”还不等季正冬回过神来,邵俊已经再次扯过了他的衣领,季正冬虽然高大,但此时却轻而易举地被邵俊控制著,只是,邵俊没有再向他挥拳,而是一字一句地在他耳边说到,“把毒戒了,杭晨才会安心,才可能过回他安静的日子,也只有把毒戒了,你的人生才可能有希望,才可能把欠他的,不管是钱还是感情,都还给他。你懂吗?”
最後三个字,邵俊几乎是咬著牙说完的。然後,他狠狠甩开了季正冬,再不看他一眼,转身朝医院走去。
夜色中,季正冬怔怔地站在原地。空气闷热潮湿,一丝风都没有,而季正冬却觉得心里全是冰凉,像被什麽堵著。前面的人越走越远,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医院大厅,而他这边却一片漆黑。
……
离开医院,季正冬又去了老房子。
只是这次他没有去那些小包厢,几个小时前,他刚去过,因为怕在杭晨面前毒瘾发作太难堪。酒吧里早已经和他熟稔的“工作人员”再次见到他有些惊奇,但还是很快了然地笑了笑,远远地就朝他竖了两根手指,那意思是,“来两条?”
他吸的是冰毒,每次,在那连著吸管的壶里,锡纸上的粉末随著慢火靡靡释放出烟雾,他把那烟雾吸入体内,很快便像有什麽神秘的力量,将他脑中心里所有的烦恼空虚都一卷而尽,令他觉得灵魂再次充盈了起来,满满涨涨全是那烟雾带来的快乐。会有好听的旋律从某个地方飘过来,他不用费力去思考,好像就能看见徐凌坐在钢琴边微笑著弹琴,那麽真实地存在於他的世界里,他不需要走过去,不需要触摸,就能感觉对方的身体、肌肤、每一根头发的触感……然後思绪绕过那旋律,飘到更远的地方,氨厂黄昏的夕阳下,他是领袖,带著一帮大小孩子在小巷里穿梭,所有的人都仰视他,其中有一个漂亮的男孩,简直就是他的跟屁虫,好像只有有了他的保护才能活下去似的……夏夜沁凉的竹床,生日时飘著蜡烛味道的奶油香气,艾溪湖上芦苇带来的阵阵晚风……仿佛世界上所有最快乐的感观享受都随著那轻烟一拥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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