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清月下 作者:蒜苗炒肉【完结】(68)

2019-01-26  作者|标签:蒜苗炒肉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江湖恩怨 励志人生



  言语里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朱诺倒盯着朱离呵呵笑了两声:“江湖人都知我朱家素有侠风高名,原来在朱少爷眼里,这朱家肮脏到此!”他指了指自己,“我朱诺,在你眼里不堪如此!”

  “父亲,儿子……”朱离咬着唇:“儿子从前从未这样想,现在也不会这样想。”

  朱离心里如被丝网绞住,他要喘不过气,却还抬头看着朱诺:“儿子行走江湖,只要报出自己徐州朱家的少爷的名头,旁人都因着父亲的缘故礼让我三分,儿子心里不知怎样高兴!朱家偌大的家业都是父亲一手挣下来的,儿子在江湖上听别人说朱家做生意怎样公道守信,心里不知怎么敬仰父亲。可……”

  朱诺待他严厉,他在朱诺跟前不像在秦氏跟前能撒娇弄痴,这话从未说过,却是千真万确,他年轻,对强大而正直的父亲怀着无限的敬仰和崇拜,可是现在……

  朱诺哼笑了一声:“高兴,敬仰?却还抵不上别人几句挑拨!朱家少爷清正有度,怎么看得起朱家的门楣!”

  “若只是挑拨,朱家《沉香谱》当真与他事无关,父亲只管交出去就是了。”

  “哼!”

  “父亲!”朱离略略闭目,再睁开时又跪倒在朱诺跟前:“父亲,不论前事因由如何,如今他已酿成害果,就算不管那些因此丧命的人,就只说朱家,莫说咱们躲不过,就算能躲过今日,他日又当如何?逃亡山野么?届时又如何教育儿孙,怎么对他们说出侠义正道几字?”

  朱离缓了一口气:“而况真能不管这其中冤死枉死的人么?那些人也有儿孙后代,每每祭奠便要面对先人的狼藉声名,只怕比死还要难过!”

  朱诺长长出了口气:“你是铁了心要将朱府葬送?!”他一手支在案几上,抬头时额上显出几道皱纹,往日丰神俊朗去了一半,添了许些老气。

  朱离不敢再看,只拜倒在地:“儿子愿承担一切,以已身赎罪,百死莫辞!请父亲将《沉香谱》传给儿子,往后的事,由儿子前去料理!”

  朱诺失了力气般一径跌坐下来,他叹息似的道:“好,你要《沉香谱》,我给你,只是这东西一旦流传出去,朱府……今日只怕是朱府最后一次吃安生饭,你陪我和你娘亲用罢饭,这《沉香谱》你便拿去!”

  朱离心里难过,却不得不摇头:“父亲,儿子不敢再等,徐家拿了乌桑,要拿《沉香谱》去换。他身受重伤,儿子……”

  只听哧地一声,朱诺已拔剑在手:“你竟是为了个杀手要置朱家全家于死地,这等狼心狗肺,我不如先杀了你!”说话间已一步奔到朱离跟前。

  朱诺从不在朱离跟前掩饰怒气,这次这话却说得极其平常冷静,朱离听得后脊梁都泛起一层寒意——朱诺是真的起了杀心。

  他跪在地上,来不及躲避,只见剑光闪闪,朱诺已横剑向着他胸口刺了过来。

  他的父亲要杀他!

  朱离惊惧伤痛之余却也想,或者死了也是一条途径,不用再在正义、乌桑、朱诺以及全族人的性命面前做一个抉择,这想法疾风般掠过他脑海,前方杀意浓密,剑气逼人,他却生生止住了后退的冲动,闭上了眼睛。

  但只哧地一声,剑刃并未刺中他身上,他闻见血腥味,听见母亲的惊呼,睁开眼时,先看见祥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和母亲惊慌的神色,而后才是朱诺,他脸上神色莫名。

  那剑刃穿过祥伯手心,已划破他胸口衣衫。

  朱祥异常镇静,他咬牙拔出手上剑刃,只拿衣襟按着伤口止血,却对着朱诺摇了摇头:“少爷不能杀!”

  朱离看着祥伯手上不断涌出的鲜血,讷讷叫了一声祥伯,他心里万分懊悔自恨,无论如何,即便是亲生父亲要杀他,他也不该萌生退意,他已不能逃,也不能退。

  那一声惊叫过后秦氏反倒没了别的言语,她拨开祥伯,正挡在朱离身前,抽出剑刃向朱诺抛了过去,朱诺下意识地接剑在手,只见秦氏容色苍白,眼圈透红,凄楚可怜,却又坚如磐石,她声音极冷静:“我方才就在外面,你们的话我已全部听到了。”

  朱诺只看着她,一瞬间没能说出话来。

  他只听秦氏缓缓道:“赔上朱家合族性命的是你,若你不曾涉足那等事,朱家不会有今日,你不能怪怨存之。”

  她不顾朱诺神色变化,看住了朱诺:“至于存之,那些侠义正道,仁心是非,是我从小一手教给他的,你也不能怪他,你要动手除祸,就先杀了我!否则我但有一条命在,也必完成存之遗愿!”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作者只想去死。

接下来更新还是略坑,养肥了再看吧要不。

其实这章写得有点小心疼,但是……作者是个表达感情有残障的人,自己憋死了,写出来也很平淡,鞭挞自己吧~



  ☆、抉轻重



  当此情形, 却是朱祥第一个开口,他站在朱诺身边,眼神沉沉看着秦氏:“夫人, 这事不能全推在老爷身上!”已是有了几分谴责。

  秦氏冷笑一声,她纵没了武器在手, 当年那份英豪之气还在身上,回地坦然不惧:“不错, 不止他一个人, 还得算你一份!你要拦着我们母子也好,咱们决一死战!”

  朱祥不及回话,直觉有人拉了他一把,回头却见是朱诺,他被秦氏激地苍白的脸色已缓和了几分,看着与往日已无多大异处, 只是一开口便听出声音里沧桑:“朱家已走到这般地步, 外忧未解, 不宜内斗,你可赞同?”这是问秦氏了。

  秦氏别过了脸庞没有说话。

  朱诺也不再问, 只向着朱祥道:“你先去包扎伤口。”

  朱祥自然知道这是让自己回避, 但看秦氏气势汹汹, 朱离更是执拗固执,朱诺这些年在府里说一不二,这么危机时刻妻儿却来发难,他只怕没有面上看着的沉静, 朱祥不禁有些踟蹰。

  朱诺为了让他放心,将手里的剑往门外一抛,又道:“你先去吧,该安排的事,一件也别落下!”

  朱祥听他这么说,心里明白过来,这才退了出去。

  朱诺却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一般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才道:“存之起来!”

  “父亲……”朱离跪了这许久,早就两腿酸麻,但他不知朱诺的打算,更不会听了朱诺的话携着那份《沉香谱》逃走,是以并不敢起来。

  却是秦氏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起来吧,咱们且听他说。”

  朱诺又沉吟了一阵才开口:“朱府的生意就算不干净,也不是这一二年的事情,今日他们在朝堂上斗阵斗法,却先要我朱氏落水,你们难道甘心?”

  秦氏冷着一张脸,这时并不为其所动:“你别顺杆子上爬,今日他们将朱府逼到这境地你犹贼心不死,想拿捏着那份脏东西保住富贵,往常的太平日子里,你还能有心思理顺这其中的龌龊?!你不会,你只会要朱家世世代代走在这条道上走下去!”

  朱诺仿似被她噎地一滞,竟没有言语。

  秦氏也不知是怎么,这时倒放柔了声音:“朱诺,老话说民不与官斗,咱们就算今日躲得过这一劫,难道世世代代都能躲过去么?”

  她看着朱诺问:“倘或咱们这一代平平安安混了过去,这祸患却应在了下一代身上,又该如何是好?后来者从未参与其中罪恶,甚至对其中底细懵懂不清,却要以无辜之身抵罪,你忍心么?”

  “后人虽不是你朱诺本身,却是你的儿孙,是存之的后代,是朱家的血脉,怎能叫后人替前人赎罪?你我生在世上,不言什么大义之举,总该为自己后代谋划两份,朱家是武林世家,当家之人竟没有这点魄力么?”

  朱诺被这几句话说的顿住。

  他和秦氏这些年来貌合神离,已疏远地不成样子,若不是为着朱离,平素话都少说。自秦氏察觉朱家的生意不干净以来,这些年跟他说过的话加起来,只怕也没有今日这么多。

  他站着愣神良久,才开口道:“好,既然你们母子执意如此,拿出《沉香谱》我可以答应,但你们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秦氏不敢轻诺,只道:“不妨说来听听。”

  “交出《沉香谱》后,朱家再不理会其中曲折,咱们一家人远走高飞,你们要清白日子,往后咱们一家就过清白坦荡的日子!”

  秦氏微微沉思,如今形式,朱府不是面临法理审判,而是陷入别人斗争的风云,朱家要的是脱身,要的是从那些不干不净的事里摘出来,却不是以身殉道。

  而况现在留下,连以身殉道也算不上,只是白给别人做了枪使。

  但秦氏不愿自己决定,她回头看朱离脸色,单间朱离只是低着头,眉心蹙得死紧,秦氏不想强他所难,只柔声问:“猴儿,你给句话呀!”

  朱诺和秦氏两人目光殷殷,都等着朱离的回应。

  朱离咬破唇角,才道:“好!只是店铺里的伙计……”

  他想不到父亲竟会在拖延这么久之后还能交出《沉香谱》来,他也知道父母此举背后的无奈,他更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拿着证据上报朝堂?他再执拗地拐不过弯,也不是傻。

  还有什么愿以一身承担责任,万死不辞的话,纵使他万分愿意,届时只怕也替不了朱诺。

  “真要查处下来,家产自然要充公,祥伯会照应妥当!至于人口,那倒用不着担心!”

  徐陆两家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定然急着相互争斗,哪有余暇顾及朱家那些伙计!而况他们是官,正在这风口浪尖上,伙计都是平善百姓,不比江湖游客,他们更不敢随意加害。

  朱离心里说不出的沉重,听闻别人性命无碍却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听朱诺道:“《沉香谱》可以给,存之却不能再出朱府!”

  可是还有乌桑!朱离正要开口相求,朱诺又道:“性命存亡之际,你当真要拿一家性命去换那个杀手?”

  朱府要走,必定是偷着走,确实不宜声张,不宜节外生枝,但是……

  秦氏拽了一把沮丧的朱离:“猴儿!”

  朱离不是不识大体之人,终归颔首答应:“好,儿子听父亲的安排。”

  朱诺也不见半分高兴,只吩咐:“你在外面奔波太久,先去洗漱进食,往后的日子还有得你受。”

  “那《沉香谱》……”朱离终究还是在意。

  朱诺看了他一眼:“让祥伯去送,你可还疑心?”他这一眼平淡地没有半分感情。

  朱离低头道:“儿子不是那个意思,儿子是想,想……”朱诺没耐心听他说完,抬脚就走。

  秦氏叹了口气倒来安抚他:“猴儿,你是关心则乱,你想想,徐大人的人有了《沉香谱》,还留着乌桑做什么?苍霞山虽不涉江湖争斗,却也不会任由子弟遭人欺凌,这要紧的当口,徐大人能想不到此节么?”

  “儿子只想给他捎个口信。”告诉他《沉香谱》不是自己一力夺来的,是父亲忽然松了口,告诉他朱府决定阖府逃难,他亦不能免俗决定逃亡,告诉他等徐大人和陆少保的斗争结束,他便回来……

  都未来得及告别。

  秦氏拍了拍他肩头:“乌桑也是大人了,我看他行事稳重,不是急躁的人,他见了《沉香谱》,自然知道如何行事!还有……”秦氏在唇角挂了一点笑意:“这未尝不是你二人之间的一道坎,迈过去了方知有没有来日,你说是也不是?”

  朱离唯有低头称是,只是世间万事若皆能由讲道理解决,可也太太平了。他纵使明白了道理,却也难免沮丧颓唐,对着桌上饭菜几乎没有胃口,秦氏看不过去,陪了他几著,他才勉强吃了一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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