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却见是孟婆。
失了血色的唇翕动着,试了几次才终于出声,“……婆婆……”他的目光幽幽,语气茫然,“梧桐他是去哪儿了?梧桐
他——去哪儿了?”梧桐告诉过他要在这儿等一个人,梧桐和那个人约定过相会于此。而今,梧桐不见了,那若是那人
依约而来,又该如何?茫茫三界,该去何处寻觅那一抹等候于此多日,而今却已不在的魂魄?
孟婆轻叹,道:“吟霜,梧桐已是魂飞魄散,再不会存在了。”
吟霜闻言,缓缓摇头,“不,不会的。他明明在刚才告诉我——”他顿住,面容惨白一片。
“梧桐,你可有哪里疼?”他这般问时,梧桐是摇了摇头。
但那不是否认,更不是在告诉自己他没事。而是在说——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他很快就会消失的。
吟霜如遭雷击。双手缓缓握成了拳。
“吟霜,梧桐不过是一介鬼魂,入了忘川水,哪有不魂飞魄散的道理?”孟婆摇着头,美丽的容颜流露出了隐约的悲伤
,“吟霜,不过是因为他要执意见你最后一面,才撑到了方才。”
孟婆的声音未能入得他的耳中,他望着空无一物的手,眼中竟落下了泪。
梧桐,不在了。
第八章:此情已无望,相思俱成灰
在梧桐消散的同时,有一些记忆涌入了他的脑中。
破碎的,反反复复的,也就只有那么些场景。
有他仍是廑澍时的,还有——历劫之后的。
……“哎?这里怎么会有个小孩?”
“念持,这会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会到昆仑山上来?”那人有着春风似的眼,三千青丝以玉簪绾就,再从肩膀处垂落下
来,在两处有着流霜般的光泽。怀抱古琴,白衣胜雪,清丽无双。浅浅一笑,万物失色,“你还好么?”……
……“我送你回去可好?”那人向他伸出手来。他握住,清晰记得,那人的身上有着令人无比安心的气息,那人有着何
等温暖的手。除了娘亲之外,唯一会握住他的手的人。
……春日湖畔,遥遥相望,他依旧夺目动人,依旧纤尘不染,眉目如画。
……“此琴名唤‘栖梧’。以千年梧桐木制成,生而灵气。”那人闻言软语,直到他接过琴了,便含笑道谢。
“谢大人了。”道谢,为何要道谢?难道不该是自己说的么?……
“……是的……”他抬起头,脸色于晨光之中,竟是一片惨白,“我都知道……”记得自己当时说——“知道便好,以
后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再后来,后来的后来,他在忘川边见到了吟霜。
他听到吟霜对自己说——
吟霜一阵气血翻涌,竟生生呕出了一口鲜血。
冥帝回神,迈出一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吟霜,“你——怎么了?”
吟霜抬头,目光清澈如昔,哀伤化作了实体,在他的眼眶中闪烁。他凝视冥帝须臾,后退两步,再度咳出了血。鲜红的
血溅在了衣襟上,有奇异的香气弥漫了开来。
低下头,吟霜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血,旋即却是笑了起来,“呵,我罪孽深重,果真应有此一报才是……”
“琴仙……”冥帝唤他。
闻言,吟霜惨然一笑,“琴仙?我早已不是了。”他从广袖中伸出了双手,“这双手,再也无法抚琴了。”
隐约的斑驳伤痕,在傲霜线长白皙的手上显现出了狰狞之感,令人心惊。
“这是怎么回事?“冥帝皱眉。
“这不过是我应得的报应罢了。我丢弃了‘栖梧’,活该废了这双手。”他笑,有泪水盈盈欲坠。淡色的唇边不时溢出
那带着奇异香气的血,他却不再去擦拭。
“琴仙,孤为你疗伤。”这些灵血若全数吐尽,吟霜也便失了所有的修为。根基一毁,重修不易。
他慢慢摇头,“不……”
“……梧桐就是‘栖梧’。这琴因着灵气自行有了魂魄,入凡尘十七载终得来到冥界见到你。他要等的人,就是你。”
冥帝道。
吟霜咬唇,“……不会的……”他低声否认。梧桐竟会是“栖梧”……
“主子……吟霜……”原来方才并非幻觉,梧桐却是唤了自己。但那声音,他绝不会记错,“那声音,分明是廑澍大人
的声音……”
冥帝也不再隐瞒,“廑澍年幼时尚有异能,将自己意识中的软弱一面舍弃于郊外,那一部分经过多年吸汲日月精华,化
作精魂,与‘栖梧’的凡胎想结合,梧桐既是‘栖梧’,也是廑澍。”
“原来,一直以来,我做的都只是些蠢事……”吟霜苦涩地笑着,忽而猛地一咳,“我也知道,一直以来您都不曾——
喜欢过我。从来,都只是我追逐着您的身影。而您,并不曾回过头……”悲哀使他的嗓音中透着悲怆,“是我,是我纠
缠于您,让您如此苦恼于我所带来的麻烦,对不起。”
冥帝沉下脸,沉默不言。
吟霜眼角的泪坠落了下来,在奈何桥上留下了浅浅的水迹。
他想告诉他。不是的。他从未视他为麻烦,那不过是无心之言……但他开不了口。他是冥宫的主宰,是冥帝,他如何能
在众目睽睽之下,坦而言之?况且他也确实未曾喜欢过吟霜……未曾……
吟霜含泪而笑,复现昔日风华。然后,他转身,纵身跳下了奈何桥。唯一一次的决绝,他自戕于此。
冥帝伸手,却是什么也没有抓住。他正欲引动忘川之水,额际又是一疼。他的耳畔竟是响起了那个清雅温柔的声音。不
知为何,竟到这一丝紧张,“陛下,吟霜一直倾慕于陛下,吟霜所求不多,仅是想随侍于陛下身边。求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