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微风,和煦温暖。
那一夜,吟霜反复弹奏着《玉楼春晓》,廑澍静静聆听,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吟霜偶尔抬眸看向他,见他一脸专注,唇边的笑意慢慢的加深,弯出了一道美丽的弧度。
清晨,旭日初升。
静谧的房间里两道浅浅的呼吸声交错着起伏。一只纤长的手撩开了床帏,接着,一张清丽的容颜便出现在了其后方,眼
眸半睁,却是十分清醒的模样。
洗漱一番,他披上了白色的纱衣。此时,床帏之内传出了声响,小狐钻了出来,正揉着眼睛,睡的迷迷糊糊的样子。
房门外有叩门声响起。吟霜轻弹指,小狐“嘭”的一声化作了狐形,雪白可爱。
他走过去抱起小狐,再去开门,正是管家站在了门外。
“吟霜琴师,大人唤你前去。”虽年过半百,老管家却依旧精神矍铄。
吟霜点点头,再度将小狐放在了床上。
“哪儿的小东西?”管家睁大了有些浑浊的眼睛,问。昨日还不曾见到过,何时多出了这么一只雪狐?
“昨日我在庭院中散步时瞧见的,许是从外头跑进来的罢,我看着喜欢便擅自做主留了下来。”吟霜笑道,“还望管家
不要将它扔出府去。”
“您可真是菩萨心肠,这小东西长得这般讨喜,留着便留着罢。您也快些去罢,大人不喜等人。”老管家笑起了一张皱
纹遍布的脸,十分和蔼。
吟霜垂眸颔首的模样分外温顺,“好。”
廑澍才从朝廷上回来,换下朝服便见吟霜站在了门外。
“你来得很快。”他漫不经心地出声,拂袖落座于上座。
“大人唤吟霜前来,吟霜不敢懈怠。”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了“栖梧”,正抱在怀中。
廑澍点头,状似挺满意他的回答,看了一眼他怀中的琴,罕见地道:“我见你总是抱着它,似乎从不离身。”
“此乃吟霜视若生命之物。”
“为我抚一曲罢,我想听那日在鄜王府见到你时,你所抚奏的那一曲。”
吟霜入内,置好琴试了试音便开始弹拨。
廑澍端坐于上座,闭目聆听。不久之后,又张开双眼,注视吟霜。
此时的吟霜正低头抚琴,从他这个角度看去,仅能见得那弧度精致优美的下巴,微抿的双唇。漆黑亮泽的长发垂落肩头
,带了几分缱绻的柔美。那双线长美丽的手正在弹拨这琴弦,衬着那雪亮的琴弦,更显荏弱。
他似乎可以明白为何那眼高于顶的鄜王爷会为了区区一名琴师而三番四次地失了皇家的仪态……这个吟霜,是个出尘清
丽的人,而当他抚琴之时,连天地都会动容。
廑澍以手支颌,沉默地注视着吟霜,脸上不见任何情绪。
又是这种隐约朦胧的感觉……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人,那双温暖的手。
吟霜自是察觉到了廑澍的视线,不动声色。他以抬手来掩饰因此而颤抖了一下的指尖。一曲尽,他又弹奏了另一曲。两
者的衔接自然而流畅。
他熟识这一切,他视作生命的一切。
午后,吟霜回到了房间里,小狐倏地窜入了他的怀中。张口,吐出人言,“为什么把我变成原形?”小狐万分哀怨,“
我的人形不好看么?”
他一拂袖,“栖梧”消失于他的臂弯之中,他抱住了小狐柔软小巧的身体,说:“这儿是别人的府上,我不想惹来什么
麻烦。”
“可是我饿了。”小狐用鼻尖蹭他的手背。
吟霜轻轻拍抚它的头,将它放在了地上,“等我一会儿。”
隔了片刻,他端了一盘素点回来。
小狐用爪子抵了一下用精美瓷盘盛着的素点,“素的……”
“抱歉,我忘了你也许不吃素食。”吟霜正欲伸手拿起,却被对方扯住。
“算了。”小小的爪子抓起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他喃喃自语,“我八成是唯一一只吃素的狐妖了。”发现味道不错,
他又抓了一块吃。
吟霜微笑,“你慢慢吃,我出去一会儿。”小狐埋头吃着糕点,呜呜两声,算是听见了。
他步出院落,在花园中见到了要见的人。
“念持?”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憔悴不已的人会是从前那个潇洒而爽朗的男子。
念持脚步虚浮,衣衫上多处割裂,头发散乱不整,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吟霜,我已被剔去了仙骨……”
“你、你被剥夺仙籍了么?”吟霜连忙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念持,“是天后施的法么?”
“不,是天帝。”他勉强立定,“天后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她说‘琴心耶,琉璃乎’。”
吟霜的脸色变了一下,旋即又问,“念持,你真的决定做凡人?”
念持笑了起来,依稀有着往日的潇洒,“人生苦短,我想陪那丫头过这一世,也不枉她为等我而虚度了三年的青春。”
吟霜有了瞬间的迷茫,“念持,当年为何你我都想成仙?”
他双手按在了吟霜的肩上,神情似笑非笑,“我们——都想离开这滚滚红尘罢。”
“离开……那为何又回来了?”吟霜低低的问,不等念持回答,便喃喃自语道,“或许,我们从未离开过。”
“吟霜,我不后悔千年修为毁于一旦,也希望你可以——继续做个绝尘的仙人。”
“这是为何?”吟霜微微睁大了眼睛。
“情之一字,累人甚深呐。”他叹息,“吟霜,天后的话,你可得记牢了。”
他轻咬唇,点了点头。
念持如释重负,踉跄而去。远处,梨落公主正等着他。两人相携,慢慢走出了这座府邸。
吟霜目送两人离去。竟有些无措。
情爱……
念持让他继续做个仙人。而他自己,却是与凡人成了眷侣。
念持爱着梨落公主么?那为何那双眼中还透露着无奈的神色?
究竟,情爱侍卫何物呢?念持自己,也未必明白罢。
吟霜抬头,正是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第六章:且将琴托付,愿君保平安
唐宪宗连着一个月做了一个相同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