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泊桐【完结】(8)

2019-06-11  作者|标签:泊桐

好一段折柳。

第八章:南巡

开春的季节,恭帝的仪仗下了江南。

说是南巡。

东风山庄自然是皇帝落脚的地方。苏还莺自然不能耽搁,马不停蹄从苏州城里赶到了那帝王州的一条龙脉之上。

钟山。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吩咐完打扫布置诸多事宜,苏还莺坐在客厅里。仍是端着一杯他偏爱的阳羡,茶水的颜色是澄澈的苍绿,既空灵,又厚

重。

说句老实话,东风山庄当真不是个适合接驾的好地方。

毕竟到处都挂着的蜘蛛网不是那么好打扫的。

尽管苏宅没有给苏还莺留下什么欢乐的回忆,但是那里终归是苏还莺生长了廿载的地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尽管是不

过许里远的地方,但是所谓安土重迁,便正是如此。加上苏还莺生性懒散,偌大的一个东风山庄,让他居住,他嫌空虚

,他也嫌陌生。于是东风山庄打刚建成的时候苏还莺赏脸住过几天,便再也没沾过人气。然而到底是御赐的宅子,就算

是真看不上眼,也得好生侍奉着。

苏还莺的茶还没凉,恭帝就到了东风山庄。三叩九拜的大礼,然后山呼万岁。不过就是这样一种模式,经年不变。

恭帝说过,苏还莺就是心太重,什么都太放在心上,什么都看得太通透,这样子,他自己累,别人一样累。

其实恭帝的南巡也没什么。不过是带着几个亲信,查访民情而已。就像是很久之前,也是恭帝的南巡,于是有了一个归

朝文宰,于是有了一个文宰口中的山中兄。

这回恭帝的南巡是苏还莺作陪。一天到晚跟着恭帝四处转悠,当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不过就是些什么苏杭的民风民情,自小听到的东西,此刻又要重温一遍。捎带着小的时候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一起在头

脑里闪回,他不想提及,却不得不提及。

似乎恭帝总是有说不尽的话,就算是相对无言了,也要说些什么“江南佳丽处,金陵帝王州”,“二十四桥明月夜,玉

人何处教吹箫”的古籍诗文,典型的没话找话。

苏还莺倦了。从来他都当自己是个在一片水秀山清中做个寻常的隐者。逢上乱世才摇一柄湘妃竹骨扇,卓然出尘,做个

济世的回天郎中。

然而恭帝心中的苏还莺,却早就不是这样的了。

如是说矛盾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苏还莺推说身体不适,在山庄里躺了一天,任由恭帝带着个亲信在街市上乱转。

那一天,恭帝想了很多。想起初见时的那个山中采药的苏还莺,想起那个一朝出山时笑着退敌的苏还莺,想起那个在宋

芝味面前尖锐刻薄的苏还莺,想起那个总是将晏子然损得落荒而逃的苏还莺,想起那个从天牢里回来哭的一塌糊涂的苏

还莺,想起那个在刑场上眉目间有点哀戚的苏还莺,想起……

东风山庄的饭桌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剩下了恭帝和苏还莺两个人的时候,苏还莺还是憋不住自己的情绪:“陛

下视察南方,其实更有必要找个不晓得南方民情的臣子更好?臣自幼生长在南方,早就对南方诸事了然于心,陛下叫我

作陪,着实是有点不妥。”

“我早就知道你要说这番话。”恭帝笑了,“你要是不说这番话,那倒是不该叫苏还莺了。伴驾南巡,这是多少人求之

不得的荣耀,你竟然嫌弃。”

“臣不是嫌弃。只是……”

“只是你自幼生长在江南,没有这个必要不是?”恭帝一向是不见波澜的语调也高挑了起来,“苏还莺,伴驾这种事情

你就厌恶到这种地步么?”

“臣不敢。”

什么时候苏还莺和恭帝之间的谈话也变得这样如履薄冰了?苏还莺不解,恭帝同样不解。就像是恭帝不解,明明眼前的

人在自己前总是敛了眉眼间的嘲讽,看着那样近的距离,为什么在苏还莺从天牢里回来的那个夜晚开始变得那样遥远?

苏还莺依旧,恭帝依旧,只是恭帝再也无法看清,苏还莺那眉眼间时刻带着的嘲讽在自己的面前,到底有没有敛去。

“苏还莺,你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

“臣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

“臣不想知道。”

“苏还莺,你知道的,我,是喜欢你的。”

第九章:未妨惆怅是轻狂

其实以苏还莺聪慧,不会看不出来恭帝的心意。只是苏还莺不想承认,他不想承认恭帝喜欢自己,更不敢想象自己这个

文宰名头到底有几分靠的是真才实学。

其实苏还莺对于恭帝的心意呢?

苏还莺没有想过,也不愿意去想。

“苏还莺,你知道的,我,是喜欢你的。”

恭帝说起话来,总是不见什么波澜,就像是他说这句话时,也是一种极尽平淡的口吻,就好像是诉说一句“十年一觉扬

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这样的诗文一样的平淡。但是就是这样的话,落在苏还莺耳里,却像是炸雷一样的惊心动魄。

苏还莺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只猎物被逼到了死角里,无法挣脱,也不能挣脱。

“我,的确是知道的。”

苏还莺再说出这句话之前,想到了很多种说辞。他想到了汉武韩嫣,他也想到了陈茜蛮子。他想说他曾经立志,要做个

旷古绝今的忠臣贤士,他还想说……然而他都没说出来,他只是用了同样平淡的调子说了一句自己的确是知道的,就好

像是说这桂花酿味道甘醇一样的自如。

于是就这样,两个人相对做着,两个杯子,两双竹筷,僵持良久。

“我,不能说我不喜欢你,但我,同样也不能说我喜欢你。”

最后,是苏还莺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再也顾及不了什么君臣之仪,拂袖而去。

苏还莺独自一人坐在东风山庄的后院里。东风山庄极尽雅致,这样的一片小小的竹林,一方石桌,一个石凳,一个人,

一杯酒,一弯弦月如水。

苏还莺想起了很久之前,在苏州的城西书馆,有两个小孩子,一个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倔强的绷着脸,另一个孩子仰着

头,铿锵有力地说:“以后,我要做一个行走四野的好商人,危难时刻开仓赈灾,也捞一块匾额挂在房梁上。所以,我

的字,就叫行野,行走四野的行野。

哭泣的孩子也抬起了头:“那我的字,就叫做念安,心念天下安乐的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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