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番外 作者:陆离【完结】(17)

2019-06-11  作者|标签:陆离

“好像是枚钱币……”护士递上耳盘,子弹头被扔了进去。

余夜昇替敷岛挡的那一枪凶险,位置紧挨心脏,万幸是,他胸口的怀表和缠在表链上的一枚铜钱挡住了子弹,救了他一命。

敷岛勃然大怒,事情发生在他的庆功宴上,在日军的官邸,他迎头击杀了两个行刺者,却还是让他们逃走,这会儿连伤势都不顾惜,加强戒严,全城逮人呢。

但他没有将余夜昇忘记,特意安排余住进日军接管的圣玛丽医院,日夜有宪兵守卫。

病房门口的日本士兵多看了两眼面前头戴方角燕尾帽,白色长袍的护士,俏丽的短发,耳朵的形状很精致,“她”的脸被厚重的棉口罩遮去三分二,口罩的上沿和额发底下,是一双别有风情的眼睛。

纱布、棉签、寻常药物,没有任何违规的东西,他让出了门,示意“她”进去。

三人间的专备病房,空着两张铁床,临窗的第三张窄小的单人床上,板滞地平躺着一个人,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只是面色苍白了点,男人的睡相很宁静,薄被单下,几乎见不到胸膛的起伏。

手指在鼻尖上悬了悬,像做一个生死的决定,抚过人中,淡淡的温热,是呼吸。

“她”从床尾看到床头:“憋屈坏了吧……”医院的单人铁床,可不比永乐坊屋里摆的雕花架子床宽敞,将将好,也只是将将好装下他,一双指点四方的手,逼仄地贴着边放着,压得手指头都发青,也没见人管管。

拖来一把椅子,夜莺摘下口罩,抱起余夜昇的一条手臂,枕在大腿上一点点搓,每根手指都照顾到了,揉出活人的颜色:“这么躺着,不难受呀。”顺着膀子往肩头捏,空了,是躺的,夜莺挺嫌弃地说,“一直躺下去,趁早废了,快点醒,回家睡去……”

无声的病房,寂寥的白墙,日光是噪音,他不理他。

“你这么躺着,还不如死了呢。”夜莺张开虎口,掐住余夜昇的咽喉,可另一边,手却伸进被子,钻入松垮垮的病员裤,掏上裤裆里的东西。

挺大团玩意儿,在手里富有技巧的被撩拨,愣是没反应,什么都试了,他终于相信,他不是不理他,是真的理不了他。

夜莺不信邪,他把手c-h-a进他的五指,轻轻将脸贴在他的枕边:“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才不会有事呢。”痴痴的,他描摹他侧颜的轮廓,“我好像有件事儿,忘了跟你说。”蓦然,嘴巴张大,似恨,似怨,又似恩爱,夜莺衔余夜昇的耳垂,“余夜昇……你是第一个……”

第一个什么,他没往下说。门锁咔咔转动,逗留得太久,外头守门的日本兵起疑,夜莺用最快的速度戴上口罩,为余夜昇盖上被:“醒了,等你醒了,我告诉你。”

做完这一切,门就开了,皮靴粗鲁地迈过来拽“她”走,手上一紧,像被什么力量拉扯了一把,夜莺惊讶地回头,最后一眼,男人的睫毛,似乎在颤动。

从专备病房被赶出来,怕被瞧出端倪,夜莺不敢耽搁。穿过长长的走廊,在尽头的楼梯口,他和怀抱暖瓶的小春撞个正着,四目相对,两人同时认出了对方。正值换岗,楼上踏步,下来一队齐整的宪兵,背上的刺刀擦到雪亮,夜莺和小春双双贴着墙,低头避让。

等他们走远,小春突然盯着夜莺:“别再来了!”像鸟护食,他挺直瘦小的肩膀,抱紧一个盛满他情谊的暖瓶,与夜莺对峙。

夜莺也看着他,脸上却没露什么表情,小春是真恨透了他这副淡定的模样,有恃无恐,他倚仗的,是自己的求不得,所以心生怨毒:“那个日本人要是知道了你的事!你们俩都没命活!你要盼他好,就别害他!”

“对不起,春。”这下总算服了软,可小春又不高兴了,他要是心里没余夜昇,又怎么会受要挟,他的卑鄙,一瞬之间成全了他们,做了他们千丝万缕的见证。

跨了三步奔下台阶,夜莺要走了。

小春忽而从后头叫住他:“我同他睡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讲,不像炫耀,倒好似在哀求。

夜莺停下来:“他快醒了,你准备叫医生吧。”

小春急忙赶到病床前,余夜昇果然有了反应,眉头一蹙一跳,像着急要睁眼。

连日昏睡,他的嘴唇都干裂了,起了皮,小春沾s-hi棉签润他的唇,听他嘴里哼哼唧唧没个停。

耳朵都快贴上去了,才恰好听清,他是在喊人呢:“莺……夜莺……”

听懂了,心就碎了。

捂着嘴,小春哭了。

30.刑场

余夜昇苏醒之后,敷岛来探望过一次。

他披着日本的军大衣,风尘仆仆地带来一个好消息。

因为身体缘故,小春一直在跟前伺候左右,漂亮的少年,俨然已是贴心人模样,敷岛走过他,目不斜,解开衣服坐下。

“余先生。”同一句先生,曾经是居心叵测,如今是英雄相惜,“打伤你的人抓到了,我已经审过了。”敷岛亲自审问,可见重视。

小春取了两个枕头扶余夜昇靠起来,就听敷岛又讲:“几个伪装成徽班唱戏的抗日分子,策划了很久。”

余夜昇的脸色还不是很好,透着病气的虚浮:“居然让他们混进梅园……”三角梅掩盖下的日军官邸,日夜有重兵把守。

“不是混进来的……”敷岛英夫笑起来,眼神冷得像武士出鞘的太刀,“有人给他们指了路,对方很了解梅园的情况呐。”

y-in晴不定的诡诈,是话中有话,余夜昇咳起来,小春见势立刻去倒茶:“咳咳……咳咳……有没有……咳咳……审出来是谁……”

“弄死了两个,有一个交代,给他们情报的人绰号鹞儿。”小春听到死了人,吓得不轻,手一抖,热水淋到桌上,他赶紧低头擦。

“幺……儿……?”余夜昇自言自语。

“啊……鹞鹰的鹞,是种很凶猛的鸟呢……”敷岛夸张地挑眉,兴致勃勃,“听粮行的方老板说,余先生也喜欢鸟?”这个时候,这种话题,心惊r_ou_跳的,小春捏紧了布巾。

余夜昇的气韵虚浮,口气倒是很笃定:“鹰也好,麻雀也罢,只要人想要,没有降不服的鸟。”

“没错!”敷岛流露欣赏的目光,重重点头,“根据招供,之前刺杀日军官也是他们所为,我已贴出五日后对他们执行处决的公告……”饵已放好,只待猎物上钩:“同伴要上路了,那只小鸟会不会来送呢?”嘴角一撇,敷岛的笑志在必得。

枪决安排在城郊,杂树的老密林,中间光秃秃的空地,站着一排日本兵,往下,面朝土坑,跪了几个黑布袋蒙头,捆扎得好像一串待上锅的螃蟹,都是要死的人。

桦树是萧瑟的,躯杆斑驳,褐叶婆娑,但敷岛却很陶醉这种黯淡的疮痍的凋零,是最唯美的刑场,于是沉闷的枪声,也感染了一种悲怆。

不能尽数杀死,从头颅里溅出来的血只是挑衅,好比用大楷写的战书。

敷岛动动手指,又一个被推倒在地,浓腥扑鼻,他哆嗦腿,尿了,一瞬间s_ao味弥散。

日本人哈哈大笑,为他的无能和怯弱,可是当密林中回荡鸟鸣,他们又马上惊恐地端枪,四处张望。

敷岛踩着枯叶,往林深处找……

“那里!!!”

枪声轰然发作,在白桦林的树干间穿梭,震落漫天的叶子,簌簌飞扬。

千钧一发,夜莺被人扑倒,纠缠着滚进满地的落叶堆里。

如线的白光飞闪,刀光掠过余夜昇深邃的眼睛,停在他咽喉的一寸前:“怎么会……”做梦也想不到,再遇见他,会是在这里。图穷匕见,一击不中,什么都败了,“你为什么在这儿?!”是敷岛安排的吗?余夜昇知道他的身份了吗?夜莺突然后悔,恨自己一见他,就狠不下一颗心。

大y-in天,密林里起了雾,凉飕飕的,嚼骨头的冷,余夜昇浮了一脑门的虚汗:“没时间说了,走!”几乎是用拖的,他拽上夜莺往树林里钻。

枪声没追上来,夜莺匆忙回头,你来我往的两股势力交火碰撞,为他们赢得了宝贵的逃生时间,是余夜昇的安排。

他们手攥着手,呼吸冷腥味的空气,在林中飞快地奔跑,跑得太快,太急,肺腔好像个涨饱了气的鼓水囊,要崩炸。可脚步慢不下来,仿佛欲飞。已经能看见小林尽头停的那辆汽车了,啪嗒一声,似被什么东西绊了脚,夜莺和余夜昇一起跌了跟头。

“你没事吧……”吃重的一下,要不是有余夜昇护着,夜莺的脑袋早磕到石头上了。

可怎么叫,男人也不应他:“余夜昇……”夜莺打了个摆,去推他,纹丝不动。

手往身子底下掏了掏,热乎乎一滩,s-hi的,不是汗,红得扎眼。

连目睹过去睡一个铺的人死在眼前都没有过的恐惧,顷刻侵袭夜莺。

如果……他没了……

没了知觉,夜莺的腿变成石头。

31.慰伤

夜莺不动了,一路来,他累坏了……

心上惊蹄马似的踏过万千的想法,到底反而静下来。要是在这里和他一块儿上路,未尝不是一桩幸事:“余夜昇,我们不走了。”夜莺箍紧手臂,笑着贴他的脸,什么都放下了,只带走一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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