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识吾否?上——执礼【完结】(14)

2019-06-10  作者|标签:执礼

狱帝闻言,不知怎地,串接一切事物的线索突然绷成了一条直线。他一个不稳,直接脱力跪在了地上,冰砖上的寒气从膝盖骨处涌上一阵刺骨的冰冷,狱帝呆呆的注视着地面,眸子里除了惊愕,还充斥着大量不明的情感。良久,他才用一种极细的声音轻声道:“干爹……你为什么没有早些告诉我?”

“告诉你又如何?你懂得那么多吗?”酆都大帝安静的看着他,眸子里的浓郁让人看不清他的感情,“更何况,天帝也不希望我告诉你。”

狱帝猛然抬头,仿佛什么被惊醒了一般的慌乱。

“你总以为天帝拔了七情就冷漠如斯,虽然他的确如此。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是帝王,是上三界的掌权人?他的责任他的担子,你真的有好好考虑过吗?”酆都大帝看着狱帝,眸子里第一次不带任何温度,冰冷得几近有些残酷,“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小时候你不听话,闹得几乎能翻了天去,你以为是谁空出时间,耐着性子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你帝王之道?天帝小时候就冷漠,不爱搭理人,虽礼数周全,但总给人一种疏离感。你以为这是他本性?你以为是谁都能像你一番活出自己的色彩?”

狱帝眼睛里布满血丝,鼻子控制不住的传来一阵酸涩感,他狼狈的低眸摇着头,逃避似的捂住耳朵,仿佛不敢再听下去。

“是天帝选择保护你,是天帝给你收拾的烂摊子。”酆都大帝停顿了一下,看着狱帝这副模样有些不忍,但他握了握拳,一咬牙,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他本无情,是你给了他情,你是他七情的来源,是他唯一的弟弟。他本是可以好好做一个公正的帝王,不受外界干扰,可因为你,命数里徒生了变数。其实天帝早在登基之前就被黄帝他们要求驱情,他是天帝,他不比你们,他不得不如此。可他固执得厉害,一直不肯如此,直到不得不坐上那帝座,才选择拔情。”

“你小时候总以为天帝本性冷漠,对你严厉,但他其实只是想保护你。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护不了你一辈子,你们都是帝王,而他更是贵为天帝。天帝不能有私情,哪怕你是他弟弟,他也不该有多余的情感。”

狱帝跪在地上死死的捂住眼,冰砖上的寒气从内里开始侵蚀他的脾肺,冻得他直发抖,可他此时却失却了再站起的力气。多年的奢望与自以为是在今天被粉碎了个干净,他一直以为那个疼他爱他护着他的天帝才是他真正的哥哥,然而却下意识的忽略掉了他哥哥背后的身份。

他的哥哥,是天帝,是整个三界最不该有私情之人。

“而这次呢?元珠离体,七情归位,天帝明明该重罚你们,却终是忍不下心。他怕自己元珠归体后重改旨意,硬是拼着一口气生生将责罚提前了许多。若不是他往常的作风严厉得让人不敢多语,给你们这次的惩罚,都可以让那些司守天规的仙家把整个天界给掀了过去。”酆都大帝转身,半阖上眸子,话语里的诉说似乎带上了一丝疲惫。“他也有感情,有些事情,他也不想逼人致死。可那是天规,是最理性而又最严厉的规定。无情无欲本就是仙家本份,而恪守天规的代表,本应就是坐在高处的天帝。”

“无论那些在你眼里看来是对还是错,他都必须如此,别无选择。”

“狱帝,这些,你都知道吗?”

狱帝缓缓抬眸,眼角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他本不想流泪,可有一种压抑了许久的感情,逼得他眼角酸涩,逼得他想找出一个情绪的发泄口。

他不知道如此,他一直困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以为自己是对的。他固执的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听不到,看不见,他认为活出自己才是最洒脱的做法,却不知有些人,打从一出生,就失去了洒脱的资格。

天帝要考虑的是天下苍生,哥哥要顾全的,是三界太平。

狱帝跪在地上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碎开在寒骨的冰砖上,凝固成一朵又一朵看好的小冰花。

“狱帝,这一千年,我会帮你打理好事物的,你就好好想想吧。”酆都大帝转身,叮嘱的话语里含上了一丝不忍,“天帝他已重失真元,再不是那个会护着你的哥哥。他不能倒,不能错,也……不能认你。”

“一千年,你就……安心修炼吧。”

说完,酆都大帝便消失在了狱帝眼前,那样快的离开,仿佛在逃离什么他不愿面对的东西。

毕竟狱帝喊他一声干爹,他受了,自然也想做好这个称呼。可有时候,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是你能帮的。

关键,还是要看狱帝自己啊。

看他能不能想开,能不能接受,能不能在以为失去却又得到的瞬间,再次深刻的明白,自己以后该面对的是谁。

以前的时光,他没有好好珍惜;而以后面对的人,也变不成往日模样。

现实残酷如此,而他们除了选择接受,别无他法。

第九章:曾经沧海难为水

一千年后。

沧海桑田,人世变换,千年时光改变了许多本应有的事物。人界王朝覆灭如涨潮之水,来而则去,不断更替,它在时光缓慢的脚步中踏着稳重的步子,推动着历史的前进;天界一如往常,清冷如雪,众仙家恪守着冷冰冰的天条,性子变得愈发冷清。天庭的御座高冷华贵,坐在那上面的人,也千年如一日般高贵淡情;狱界似是也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是随了天界的脚步,曼珠沙华依旧担任着黄泉花的角色,风吹摇摆,火红的花朵纷纷扬扬的洒入弱水之中。孟婆还在奈何桥边等候,无常勾着游魂,日复日的重复着相同的工作。

一千年,已经一千年了。

一片花瓣随着阴风吹至鬼木案几上,酆都大帝微微一愣,接着从案桌上抬眸,顺着风源望着窗外。忽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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