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女人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扑向了腐烂的食物。她似乎在反抗,但她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受自己的控制。她一边咀嚼一边放声大哭,蛆虫从她的手指缝里掉到地上,令人作呕地扭动着。
所有的人只能默不作声地站立在一旁,看着她飞快地咀嚼着,口腔里塞满了腐化的食物。她一边干呕一边做着吞咽的动作。大概持续了十分钟——这十分钟在含混的咀嚼声中变得格外诡异和恐怖——那个女人重重地向后倒去,摔在了地上。没有人敢做出抵抗,只是惊惧地看着那个黑色面纱的女人。
她轻轻漫漫地落到地上,转过身走了几步,就消失了。
大批的幸存者仍被围困在K区无法离开。不知是什么原因,墙面开始坍塌,他们在试图离开的过程中还要躲避头顶落下的碎块。局部电路似乎已经中断,他们得依靠从窗户中透出的自然光线来分辨出前方的道路。由于走廊被落石堵住了,所有在场的人被困在原先的客厅内,虽然现在看起来又脏又乱。
米迦勒烦躁地拨开汗湿的刘海,让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下。看着米迦勒一言不发地走到窗口,靠在栏杆上,路西法跟着走到了他身边。
“别担心。”
“怎么才能不担心?”米迦勒显得十分不安,他回头扫了一眼挤成一团的幸存者,“他们都该怎么办?”
路西法拉住他的手:“听我说,我参与了他创造这些生命的过程,我了解他的想法。”
米迦勒不解地看着他。
“那是他最得意的作品。”路西法尝试着减轻自己口气里的不屑一顾,“虽然我们大多都不以为然,但不可否认他喜爱他们。”
“可是天父他……”
“他不会的。”路西法笃定地说。
“但他们却在面临灾难,丢失生命。”
“一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路西法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虽然我们还不能解决他们,但至少可以拖延他们的进度。让我们有时间找到方法。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吗?”
“嗯?”
“留下一个谜题,等待着什么人去破解什么的。”路西法耸耸肩,“老法子,他玩了几百万年也不嫌腻味。”
米迦勒终于轻轻笑了一下。
而坐在角落里的伊丽莎白正在努力掰开一个苹果。
“怎么了,丽莎?”牧师亲切地问。
“我刚刚突然在口袋里找到一个苹果。”她口气愉快,拿着苹果在衣襟上擦了擦。“我正想把它掰开来,我们大家分着吃呢。”
周围响起了善意的笑声,孩子温情的话语在只剩惶惶不安的氛围中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旁边有个年轻人伸出手,轻轻松松地将苹果掰了开来,他看着伊丽莎白惊叹的眼神也觉得不大好意思,他轻轻摸了摸鼻尖:“我在学校的时候练过很久掰苹果的技巧。”
“没想到现在能用上。”旁边另外一个女孩调侃道。
伊丽莎白开始挨个分苹果,但是苹果太小了,再怎么细分也不够十个人吃上一小口。
“给老人和孩子吧。”帮她掰苹果的男青年拒绝了伊丽莎白的赠予,“我现在还不觉得饿。”
又接连有几个年轻人拒绝了。
伊丽莎白分完苹果之后,将窗台上的一个小花盆搬到脚边,把苹果核埋了进去。
牧师坐在沙发上,疲倦地合上眼睛:“我们在天上的父……”他用低沉而苍老的声音缓慢地吟唱,祈祷。
没有人打扰他。当人们陷入绝望的时候,信仰便成了一种难能可贵的救赎。
伊丽莎白哼着歌,和几个小朋友一起围坐在角落里,他们都趴着看那个花盆。
米迦勒走到他们旁边,轻声询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看苹果长出来。”安布罗斯回答。
“能这么快么?”
“白胡子会帮我们的。”安布罗斯摇头晃脑地保证,“很快就会有苹果了。”
米迦勒愣了愣,想起伊丽莎白也提起过。他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一些想法,但他不能确定事实就如同自己想的那样。“你们都认识安珀说的白胡子吗?”
“嗯。”孩子们点点头,“他会来给我们讲故事。不过他跟伊丽莎白的交流最多,是吧,丽莎?”
“是这样吗?”伊丽莎白不解地抓了抓头发。
“伊丽莎白,你第一次见到白胡子是什么时候?”
伊丽莎白想了想,“大概是在‘城堡’?他告诉我爸爸被坏人欺骗了。我那时很难过。”她陷入了回忆,嘴角微微下撇,“但他安慰我。说恶魔都具有强大的欺骗性,我爸爸无法抵抗并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们的。他说爸爸会上天堂的。”
“所以?”
“所以我后来并不难过。”她轻轻捏着自己的衣角,“还有一次,分给我们的配给食物短缺了。”她说,“我将自己的面包给了别人。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不喜欢草莓口味的面包。”伊丽莎白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米迦勒点点头,他也不大喜欢草莓口味的面包。
“白胡子表扬了我。”
“他有给你什么奖励吗?”
“他说我们这些善良的孩子,”伊丽莎白骄傲地一挺胸,“是未来的希望。”她笑了起来,看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你说他说的对吗?”
崭新的、纯粹的、善良的生命确实是未来的希望。
“你们确实是。”米迦勒说。
Chapter.61
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们就完全被笼罩在了阴沉的黑暗里。
“我快冻僵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他的牙齿一直在打颤,使他说起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地。“我的手不听我的使唤。”
“这很正常。”旁边的一个女孩用讥讽的口吻回答,“我们所有的供暖设施都被切断了。我觉得我现在像被封锁在大冰块里跟您对话。”
“我以为我们都安全了。”先前那个男人说道。他看起来三十岁出头,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中仍不忘打理头发,显得事业有成。
“是的,我甚至看到了您桌上的企划书。您正准备重操旧业。”女孩挣扎着动了动,紧紧地拉拢自己的外套,“可是这个灾难看起来到不了头。哦,即使能到头,我们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了。”男人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搂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