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巨刃山的方向。
长孙敬声迎着风凭栏而站，清寂的嘴角浮上一抹不经意的笑——那是暗号，有故人归来了……
两年前，欧氏一门被灭，欧相一派的力量渐渐地被排挤消灭，剩下的都隐藏起了身份和实力，等着他们的少主子归来……
两年的时间其实很长，长孙一脉的文官集团几乎覆盖了朝堂之上所有的势力。
当然，这一切洛阳都是知道的，也是他默许的————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长孙太师的身体越来越不济，所有的一切渐渐
地掌控在长孙公子的手里。
思绪断断续续的，洛阳边走边默默地算了一下，这就是父皇留给自己的天下，千疮百孔，四分五裂，内里早已腐烂糜败得不可救
药不说，如今，连表面的虚华都无法维系了。
没有心腹，没有亲人，那华丽庄严的皇位之上，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清雅脱俗的俊脸上浮起一抹有些无奈的笑容，呵呵，自己，还真成孤家寡人了……
也罢，该来的都一起来吧。
那一夜，他跟敬声说，“不管是荣耀也好，骂名也罢，该是我背负的，我再也不会逃避了……”
既然躲不掉，那就让我的觉悟来承接一切好了……
“盛极则衰，分久必合！”
小洛阳曾经好奇地跑去问太傅为什么他的字是昭明。
那时，天近破晓，大祭司刚从谪星阁的观象台上下来。
夜朗天清，星海浩瀚，天狼冷肃的蓝光漫煞北边的天宇，不久却被破军如血的红光逼退。
破军曜世，毁天灭世，摧枯拉朽。
在中天的正北，昭明星静静的在自己的轨道上闪烁着，光芒温润，清隽，明亮而不刺眼。
三星齐曜，重复千年的轮回。
究竟是谁闯进了谁的命运，还是谁注定了谁的结局……
面对着小洛阳稚嫩的面孔，和千年之前的那个人截然不同却带着相同的执拗与抗争的面孔，鹤发苍颜的大祭司眼里带着些疼惜，
那似是不经意的一叹，至今还记忆犹新的回响在洛阳的脑海里，
“这就是昭明星的宿命，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把他们带到你身边……
惺惺相惜也好，相守相依也罢，知己也好，兄弟也罢，你注定踩着他们的鲜血走向最后的巅峰，
登临九鼎，君临天下。
然后，坐拥江山，孤绝百年。
第四十七章
太傅又开始闭关，谁也不见。
洛阳走进了自己的书房，解下了外面的白色斗篷，一个侍女接过后退了出去。
看了看自己身上墨蓝色的鎏金璎珞纹饰的龙袍，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衣服如果穿在啸天身上，一定很气派，
很好看……
“在想什么呢？”感觉到肩膀上恰到好处的揉捏力度，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淡漠，却别有一种清冷的温存。
“舒服——”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洛阳索性放松身体靠了上去，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回头冲身后的人笑了笑。
那笑容落入长孙公子的眼底，怎么看都有几分苦涩的味道。
心，有点疼。
自己选择的路，没有回头的余地。
也许以后的途中会遍布更多的荆棘，每一步，都会很痛。
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昭明皇太子的那个午后，在白塔下的那间大房子里，他跟着那个自己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去见自己未来的
国君。
“敬声啊，你到了太子殿下身边一定要好好争取，好好表现哪，我们长孙一脉未来的荣耀就靠你了——”恳切的期待，殷殷的叮
嘱，在外人看来还真像是一个望子成龙的慈父。
可是，那些话听到自己耳朵里，却是那么深刻的讽刺。
眼见欧啸天和皇太子的感情越来越好，那个在权力中摸打滚爬了一辈子的男人终于决定把那个自己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的次子搬上
台面，送进宫来做太子侍读。
尽管很小就被从那肮脏贫瘠的妓院里接回了太师府的大宅子，但是从小尝尽了冷眼的他很清楚母亲和自己在那个家里的身份。
没有过像别的小孩子一样在父母身前撒娇的经历，不知道被人宠爱，被人关注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早熟，冷漠，他低调沉默的像个影子……
长孙太师去了正殿跟大祭司谈什么事情，他便一个人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对面窗边的书桌上，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靠在一起，兴致勃勃的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听到推门的声音，那两个人一同转过身来。
一瞬间，年幼的小敬声只觉得眼前一恍，然后怔在了那里。
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却是如此的和谐。那样一幅充满视觉刺激的画面，如此的美丽，如此的炫惑，足以让人移不开眼。
双眼有些迷离地看着裹在白衣里那个小男孩漂亮的有些不真实的脸。那纤长浓黑的睫毛笼着黑曜石一般灿若星辰的眼，那黑色卷
翘的睫毛仿佛蝴蝶扇动的美丽翅膀让人目眩神迷。
从窗外照进来的璀璨的阳光在他墨黑色的头发上四射飞扬，光线把那张冰雪雕琢一般精致脆弱的面容，照得仿佛日出下的雪山一
样让人觉得高贵神圣。
“你是谁？！”那个穿黑色紧身衣的男孩打量自己的目光相当的不友好，“看什么呢？！”
“我……”他开口，正要说话。
“你叫敬声对吧？……”是那个穿白衣服的男孩，他起身，身上温顺熨帖的水蓝色蟠龙纹若隐若现，跟他的声音一般，清清灵灵
，温润，甘冽。
“太子殿下——”淡淡的开口，慢慢的跪了下去。
血统的卑微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从小就比别人聪明。
“不用跪——”皇太子殿下笑得天真无邪，恍惚有几分圣洁，他向前一步，拉起比自己略长几岁，也略高一点的瘦弱少年，由衷
的赞美，“我看过你写的《上林赋》，写的真好……”
抬头，对上那双波光粼粼的眼，那种感觉，美得让人窒息……
被人看在眼底的感觉，心，蓦地漏掉了一拍……
那一年，他十岁，认定了自己一生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