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拓蹲地上戳一元的小屁股。
“去吧，大胆过去，你比它们块头大，它们抢不过你。”
一元坚定地站着不动。
“贺拓，一元还是不敢去吃食？”杨金云走过来，“我说就是你喂得太精细了，哪有鹅天天跟人上饭桌的？你看看，养一个月了还这么点儿大。”
一元斜杨金云一眼。啾啾啾，当年你奶奶煮块火腿都要老爷先吃过了她才舍得切片，你现在让我去跟小鸡抢吃的？
“云哥要出去？”
“我去现场看看。”
对于蓝华把贺拓拉来保护自己，杨金云很不屑。最近发生了几起跨省盗墓案，盗墓者由北至南捋过来到本省即打住，所以杨金云来观摩现场实在有点起哄架秧子的嫌疑，只是他为人霸气能力又强，蓝华的手下也不敢得罪，只把他和他请来的电脑专家贺拓客气供着。
贺拓起身跟上，被杨金云拦住。
“大白天的你歇着吧，知识分子不比我们大老粗，晒得苦得。”
或许因为体质特殊从小经历不平凡，杨金云的情商很与众不同，即便是很亲密的玩笑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别有一种刺耳的矫情，让人尴尬无奈。
贺拓挤个笑容，把一元扛肩上依然跟着出去。
同乐镇依山傍水，这些年城市扩张，青山绿水的同乐镇就成了锦城后花园，沿江靠山一溜高档别墅，已规划好还没动工的别墅三期靠近养鸡场。前几天有人发现那里晚上鬼火磷磷，别墅区物管也尽职，居然只身去查看，天亮交接班时人才回来，傻愣愣的得了失忆症一样。物管公司当即报了警，110随便那么一来随便那么一查，居然在三期规划地里发现个盗洞，洞外趴着三具全尸，身上无伤但面部紧张狰狞，一对脸谱，是挂了号的盗墓贼。这片别墅的业主非富即贵，命案自然惊动各方，警方被要求限期破案。而文物部门三天后将入场，留给警察的时间不多。
杨金云听到这事，第一感觉就是魂灵作恶，可这种事说出来没人信，于是他干脆偷溜过来，仗着身份住下，除了不能进墓，想去哪儿溜达也没人敢拦。
上次被冲身后他就悟了，醍醐灌顶的霞光映得他容光焕发，迫切希望能理论指导行动大展身手一番，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出去主动找“冲”，如今有现成的实践场所，自然不肯放过检验真理的机会。
来这里两天都没发生什么异常，他有点坐不住了，今天决定出来勘察地形，晚上主动出击。
贺拓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当他急于破案，于是懒洋洋跟着。
“贺拓，上次你和小漾被那啥，后来怎么样了？”
“罗统漾跟你说了？”
“他怎么会说？蓝华说的。蓝华当时要冲进看守所提人，被我死活拦住。”
“蓝队长？”这个掌故贺拓不晓得，有些吃惊，“嗨，没什么。其实我想过很多种被阴的可能，没想到会是那种，最没杀伤力。”
“不过小漾居然忍下来了，让我有些吃惊。”
“他忍不得么？”贺拓回忆那晚罗统漾的表现，又联系他为人处事，觉得杨金云对他似乎有偏见，于是试探着问，“他是不是特计较？我也感觉很棘手，想不出好法子补偿。”
杨金云奇怪地看贺拓一眼，“都说知识分子难处，他都为你挡暗算了，你还嫌他计较？”
“云哥你什么意思？”贺拓有些愠怒。
泼粪事件后，虽然他没明说，但心里记挂着欠罗统漾人情，可那晚听许飞一分析，这份人情就变成了负担。如果罗统漾真如许飞说的对自己有意思，这份人情该如何偿还才能既表达出诚意又不会让罗统漾产生误解？所以现在他特别敏感，最怕听人提罗统漾对自己好对自己特别。
情商异常的杨金云没感觉出他语气里的不善，继续说：“在茶山我就提醒过你，离小漾远点，你不信邪。”
贺拓笑道：“云哥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敢忘，不过我一直困惑，为什么我要离他远点？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大概他跟云哥一样体质特殊，云哥你招鬼，他招事儿。”
杨金云认真摇头：“贺拓，云哥说一句，我觉得你更招事儿。所以别跟小漾走太近，免得连累他。”
贺拓一下绷紧了身体。从小被定性为克父克母，搬无数次家都有人背后议论他是奶奶的拖累，于是高考时故意远远报个学校找工作也不回春城，好嘛，以为远离七嘴八舌了，又被人追过来求连累，还真求着了！肩上的一元感觉到他气息骤变，不安地抖了抖身子。
杨金云浑然不觉，陷入回忆般以老大哥的口吻念叨：“小漾他压力很大，他跟你说过他家族的事吧？他肩负家族命运，不能出一点差池。那晚你俩被袭击，好在没暴露他，否则他家那些老家伙会闹得锦城不得安宁。贺拓，别以为大学教师有多了不起，如果你不叫贺拓不是春城人不正好这个年纪，我不会来找你，小漾跟你更不会有交集。”
贺拓笑开了：“是啊，上次在茶山把话说开后，我就想着以您们的思维，应该是要让我来承担你们认错人的责任的。所以我坦然住了两天，就当是罗统漾莫名打扰我的赔偿。那晚被袭击后我同屋还怪我，如果对老乡别那么热情，非要送出校门，也不至于那么狼狈，还连带臭了学校臭了混饭吃的碗。至于云哥您，我倒现在还没发现能占你什么便宜，不过你放心，我这人小市民，迟早会找到的。”贺拓笑得脸抽筋，转身往回走，“该开晚饭了，我们回去吧！”
“贺拓，你不是在生气吧？”杨金云小心地问，“我说错话了？”
“没有！你是云哥又是老乡，我答应要尽地主之谊陪你呢，走吧！”
“这没生气？有什么别憋着，这里就你我两个闲人，我俩还斗气就没意思了。”
“云哥你想多了。”
杨金云看着前面那个脊梁笔直脚步虚浮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诡笑。杨队我科班出身是白瞎的？刑侦队是白混的？再老道的嫌犯都闯不出我布下的心理扰动阵，治你个小教师，杨队我还没使全力呢！才这么两句就憋不住了，小贺拓啊，请相信我明天一定能把你撵走。
杨金云正得意，一晃眼忽觉一元冷眼盯着自己，正眼细看，又只见呆头小鹅愣愣地趴贺拓肩上，一身绒毛在风中呼啦啦。杨金云摇摇头，暗笑自己疑心病。
落日把周遭一切染成玫红，长长的影子在身前融合错杂，明明是夕阳如火霞彩水艳，野地风过却嗖嗖卷着冷气，杨金云不觉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