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云起身道：“跟我玩牌没意思吧？我去上网。”
贺拓搓搓手，干脆把牌局整理干净，又把凳子、垃圾归位。罗统漾支着下巴看着他忙。
贺拓把客厅打理好，就有些无措，他一无措就想说话，于是开始吧啦吧啦，从信技中心的设备老化说到学校领导不懂行舍不得投钱再说到教育部的各种数字工程是劫贫济富违背教育公平原则吧啦啦啦。
罗统漾认真听着，听不懂就问。
贺拓义愤填膺抱怨完国家的985工程太偏心不利于高等教育，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多么无聊，说这些做什么？
“哈，你听得无趣吧？”
“不，挺好玩的，没想到高校之间的猫腻搞得光明正大。二等学校不好待吧？”
“‘举全国之力，办两所学校’，提高高等教育质量就是个笑话。我没什么水平，也只能藏身在小池子，过一天算一天，挺没抱负的，也没什么事业心。”贺拓努力哀怨地自嘲，但发现被罗统漾看穿了，再装不下去，于是笑道，“好吧，我其实也不羡慕有抱负心事业心，人生苦短，自己活自己的，没必要做给别人看。”
“你的家教很特别。”
“小门小户，没什么好继承发扬的，就学个安于现状。”
罗统漾似乎有所触动，沉默一会冒出一句：“跟贺老师聊天真长学问。”
贺拓大笑，凑到窗边看了会儿，回头问：“这里能看到月亮吧？”
“能，但今天只有月牙，不过正好看星星，满天繁星。不如我们上屋顶去看。”
“好啊，来锦城一年多，就没看见过星星。”
屋顶很宽敞，靠北修了两间偏房，也堆满茶叶，罗统漾从偏房里拖两把躺椅出来，然后把灯关了，星空一下显出来，从头顶无拘无束地拓展开去，正中间一道银河，漾着泠泠波光。
“山里晚上凉。”罗统漾丢件外套给贺拓。
贺拓也不客气，把外套拢上就窝躺椅上。
“罗，嗯，罗统漾。”两人独处，再叫罗先生真显得外了。
“哎，贺拓。”
两人都笑。
“罗统漾，我现在觉得有钱真好，可以喝很贵的茶，那茶贵吧？”
“贵，就是有钱人也舍不得那样喝。”
“可以躺茶林里看星星。”
“城里待久了出来休闲几天挺好。”
“可以玩最好的路由器防火墙。”
罗统漾大笑：“好，我答应，以后凡是我公司代理的品牌，最新最好的都先给你试用。”
贺拓激动得坐直身体：“说定了？”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但贺拓那激动的心情却仿佛把人点亮了，惊喜的双眸在星空下熠熠闪光。
罗统漾看得喉头发紧，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其实我们认错人了。”
他说完就一惊，刚想哈哈找句话来圆，却听贺拓说：“我知道。”
“什么？”
“你和杨队长在找人？”
罗统漾叹气：“我们太急切了，做得太明显。”
“跟我同名还是有相同的成长经历吧。”
罗统漾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谁初次见面就审别人家庭，杨队长还好说，您就……今天也是，杨队长一直不死心。反正我猜你们八成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那你还任云哥盘问那么久。”
“我要当回事，豆豆肯定偏帮我，反而闹得不愉快大家都难堪。而且——”贺拓诡谲一笑，“我还没骗到你的承诺呢。”
罗统漾沉默了，贺拓也安静下来。贺拓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第一次在这样的山野里过夜，很是新鲜，于是闭上眼，让嗅觉、听觉去辨析周遭的一切。
“贺拓？”
“嗯？”
“其实我们家跟公开报道的有些不同，我们祖上——”
“嘘！”
“啊？”
“别说，别背家谱，尤其是秘而不宣的这种。官二代和富二代的纠葛肯定不是一般的纠葛，官和商的矛盾更不是我该掺和的。别告诉我。”
罗统漾有些疑惑：“你什么意思？”
“就是跟你们保持距离的意思。我这人义气，从小古道心肠，最见不得朋友有麻烦，可看看你们的这个麻烦，是个人就管得了啊？杨队长有权有人，你罗少爷有钱有闲，你们都犯难的事情，我一头扎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再说还涉及到你家的秘密，那肯定也包括杨家的秘密，这潭水——水深危险，请勿游泳。”
“有道理。”罗统漾慢慢点头，心里也疑惑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冲动地想对贺拓坦诚家底。
罗统漾的激动慢慢沉淀了，贺拓反而不踏实了。
“罗统漾，我刚才那些话是不是很不够朋友？”
“一般朋友。”
“那，网络设备试用……”
“一般朋友就一般对待咯。”罗统漾不用转头看就能感觉到贺拓的失望，有点好笑这人的情绪好像有气味和形状，能让人闻到摸到，“不过给锦大的试用不会爽约，那是公对公，罗氏也非常希望能争取到锦大这样的大客户。”
“哦！”果然商人无义，刚还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就成公对公了。
“对了，刚才我好像答应你什么？”
“是答应了，您老承诺‘最新最好’的设备都会赏给我开开眼界，嘿嘿嘿。”
“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种事情也乱点头，哎，答都答应了，不能让人腹诽我奸商无义，不过以后我再乱承诺贺老师可得拦我一把，朋友嘛！”
贺拓立马顺着杆子爬：“谢谢罗先生，就知道罗先生是重信守义的企业家，有担当有魄力。出于朋友道义，我一定会在领导面前替罗氏美言。出于工作职责，罗氏有实力有财力，与罗氏合作肯定没有后顾之忧，我有责任帮助领导做出正确抉择。”
“那我先谢谢贺老师，等事成后——”罗统漾正要顺着开玩笑，手机响了，于是正色道，“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请稍等。”
见罗统漾走到栏杆边接电话，贺拓翻个身喃喃：“一正经就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