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情书——楚枫岚【完结】(24)

2019-06-09  作者|标签:楚枫岚

宋致白担心着见面后的解释,孰知程慕言赶来之后,并不问一句追究的话,看过程美云后径直去找了汤姆逊。后者又把对宋致白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程慕言便彻底地沉默了。汤姆逊道:“如果要做手术,请尽快下决定。”宋致白坐在他身边,也道:“慕言,如果你认为需要,我会把什么都安排好。”程慕言沉默了一霎,方才道:“不,不必了。”汤姆逊和宋致白对视了一眼,宋致白又道:“一切事情我都会安排好,你不用担心——”

“我是觉得,不必让姑姑多承受痛苦了。”这话虽是回答宋致白的,他的眼睛却望着汤姆逊:“既然手术不会有更多治愈的希望,也就没有冒险的必要了。我相信姑姑……她也会愿意正常治疗的。”说罢顿了顿,又道:“……只是要拜托汤姆逊先生了。”汤姆逊点头郑重道:“请程先生放心,我会尽全力的。”

他回到程美云的病房,坐在床前默默望着她。程美云双眼紧闭,呼吸轻促,瘦削的脸衬在雪白的床单上,越显得枯黄。颊上的那块烫伤已敷了膏霜,油腻腻地黏着几缕头发。他伸手轻轻地撩开,心里却想起当年母亲病重,攥着他的手直往自己胸口上拉,拽到一半却重重掉了下来——他的手落在程美云的脸上,指尖微微打颤。

宋致白走过去握住他肩膀,轻轻喊了声:“慕言。”程慕言怔了一下,才大梦初醒似的,抬起头茫然望着他;宋致白又低声道:“慕言,对不起。”

他原本是要欺瞒他的,这并不困难。即使编不出个万无一失的谎言,他知道只要是自己说的,程慕言都会选择相信。但方才站在门口,看到程慕言眼底淌出的迷惘难过,他便决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如若在这个问题上欺骗了他分毫,都将是一辈子也不能弥补的亏欠。

然而坦白之后,程慕言会是怎样的反应,他却是半点拿不准。他会不会追究宋和娴,又将如何看待自己——他实在没有把握。这么迟疑着,他只能又说了句:“对不起,我……”

“嗳,你别说——你什么都别说。”程慕言惶急地打断他,垂下眼睛又望着程美云:“我不想问,也没必要知道。”

他是真的害怕知道。实则接到宋致白电话之后,一路上他也不禁推测了各种可能,每一种都让他憋闷地透不过气来。整个宋家在他脑中化作黑沉沉的死夜,一步步将程美云逼进棺材的角落。可是这念头一落到宋致白身上,就整个地混乱破裂了,碎成满地的玻璃渣滓,一片片都扎得人心疼气慌——他忽然害怕那种种猜测被证实了。

他唯有不问不想。他盼望着程美云能醒来,能康复。他近乎自私地想,只要姑姑最终能平安无事,自己就不必非得怨他了。

他守在程美云床前,眼睁睁地看着,一动不动。宋致白中间去了公司一趟,又赶回家看了看和娉,再赶到医院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程慕言还是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似乎连姿势都没动过,见他进来了,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宋致白走到跟前,把手里的食盒放在一旁桌上:“吃点儿东西。”程慕言摇摇头道:“我不饿。”眼睛却还没离开程美云。

宋致白看他一眼,自顾打开食盒把菜端出来,又把粥倒进碗里,一起推到他跟前,低声劝道:“这时候更得好好吃饭,不然累病了哪行。”见程慕言还是没反应,又苦笑一声道:“就算是为我行不行?——最近家里事儿就够我累的了,你就别再教我操心了。”

这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和无奈,程慕言心头蓦地一软,忙顺从地接过碗筷,不辨滋味只管往喉咙里咽,一边暗中痛骂自己混蛋——就再怎么难受给不该冲他……他也是够为难的了。

可眼下除了冲他,又还能冲谁去呢?除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程美云,自己也只剩下一个他了。想至此心底更是难受,喝下去的热粥全成了滚沸的醋,蒸得五脏六腑都酸软生疼,却越发不敢往他那边儿看了。

宋致白坐在一旁,看着他吃完,方才道:“我下午去找了戴铭诚,让他联系了一名军医,对类似脑伤很有办法,说好了明天就过来。”程慕言道:“多谢你——也谢谢戴先生。”宋致白见他神色间仍是恍惚惚冷淡淡的,也沉默了一会儿,便放软声音道:“慕言,我今晚回家,你跟我回去罢?好好睡一觉,明早再来——我已经请了看护,你留在这里也不方便。”程慕言摇头道:“不了,你自己回去罢。”宋致白默了一霎,站起身走到他正对面,凝视着他低声又问:“慕言,你是真不愿跟我回去了?”

这话里似有更深的意味。程慕言心头“咯噔”一声,此时却实不愿往深处想,只抬眼望着他,勉强笑了笑:“我说真的,回去反更睡不着……反倒是你,公司家里累了一整天,快回去好好歇歇罢。”说完生怕还不够笃定,又格外补了句:“我真没事儿,你放心。”

宋致白听他这么说,情知勉强要他走更是不好,只能无奈叹口气:“那行,我先走了,明早再过来。”说着习惯性地低下头想去吻他,程慕言却一侧脸避开了。宋致白身子僵了僵,还是伸手抚了把他头发:“……走了。”

程慕言默默看着他背影走了出去。他也知自己冷淡地过了分,却不是因为气怨,而是一种隐蔽的惭愧。就如方才宋致白将要吻他的那霎,他似是看到程美云紧闭的眼睫颤了一下——然而该是错觉罢?他想,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第19章

宋致白走后没两个钟头,他请的那个女看护就来了,程慕言回避了出去,让她给程美云擦拭收拾。入夜的诊楼走廊里寂静无人,皮鞋踩在青砖石地面上,回声孤零清透。他走到长廊尽头的木椅上坐下,一时只觉得头脑沉得发木,什么都不愿再思量;也不知这么混沌沌地枯坐了多久,忽然就听见那个女看护的声音:“呀,程先生,程先生!——”他悚然一惊,急忙站起来,几步跑回病房:“怎么了?!”那女看护道:“人好像是醒了——刚才手指头动了!”他凑近一看,果然见程美云眼睫微微闪动着,忙请女看护去叫大夫来,自己则俯身握起她的手,低声唤道:“姑姑,姑姑!我是阿康——你睁眼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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