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浮生是梦中——鹔鹴【完结】(7)

2019-06-09  作者|标签:鹔鹴

子衿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吴钩,你做的床实在太硬了。

吴钩也迷迷糊糊地答了句,我以前都是睡地上的。

第二天子衿醒来,发现吴钩躺在地上……“哎,忘记说了,我睡相不太好。”

他把吴钩搬上床,伸了个懒腰,推开门出去。

天色尚早。灰蓝色的布景安静而柔美,偶尔有一两声鸟儿的叽喳传来,划破落花无声的世界。

“燕子就要回去了?”身后传来吴钩的声音。

“已经四月了。燕子早走了吧!”

落寞。子衿回头时只看见吴钩这样的表情。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子衿忽然觉得,那座西北的城池,那片荒凉而广袤的疆域,不仅牵扯着吴钩的思绪,还有他的骨,肉,血脉。

“今上主战不主和,西北的失地迟早会收复的。”

一年前先皇在签订和议书后三月身亡。原本西北胡人蠢蠢欲动,而庄泽将军死守西城半月,胡人兵疲粮尽,只得后撤。只可惜两场战争中将士伤亡无数,跟随庄泽多年的副将也受了重伤,今上重赏其家人,准其解甲归田,免赋税,享俸禄。

“那个副将,好像姓吴?”子衿忽然想起,惊讶地转头望向吴钩:“难道是你?!”

“嗯。”

“啊……毕竟已经三十六了,不过跟随庄将军多年,还是算年青的将领呢。”

虽说少壮入军是常事,但西北戍边将军的副将是可以调动三万兵马的实职。大多数军人一辈子过着戎马倥偬四处奔波的行军生涯,却只能止步于千夫长罢了。

“若是文武状元,朝廷会酌情赐予五品以下的官职。”

“原来如此。”子衿有些羡慕,又有些说不出的豪气。

“吴钩,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和你喝上同一杯状元红!”

09.生辰

“少爷,后日便是您的生辰了。”书童欢快地说着道贺的话。

子衿看着镜中的自己。黄铜的质地,镜子再光滑也只能看个大概。

“少爷,这里这里。”小仆端来盛满水的铜盆。

十五岁是重要的生日,束发。

家里的长辈几乎都到了。在堂中,道贺声寒暄声不绝于耳。

子衿觉得烦躁。自己是这个家族期待着的孩子,于是这个生日也成了一种必行的节日。

家里男子十五岁后必须考上功名。尤其是嫡子,十五岁之前或可放任,十五岁后几乎完全不得自己做主。

家中虽未出过多少大官,却是士子遍天下。这样的族规也就流传下来。

只是这一代的长辈似乎有些贪心不足,而希望自己“有出息”。

试完衣服,子衿仍是从后门溜去了吴钩家。

院子里有茶香,这对吴钩来讲是件难得的事。

说不出名字的偏甜的茶里放了青梅,杯子旁还有一叠冰糖。

子衿欢快地坐在石桌旁,吹凉茶喝了一口。

“不过瘾。这样的茶应该用碗喝。”

吴钩笑着说:“我以为江南的茶必须用杯呢?”

“什么规矩。风雅的东西从来就不是茶。”

“我刚刚被那套衣服压得都喘不过气来了。又不是女子及笄,有什么好庆贺的。”

吴钩笑着想到自己的十五岁束发。差不多吧……不过那时父母已亡,兄长还是个京城里极平常的四品官,几乎没什么人来家里庆祝。兄长却仍是郑重地做了衣服,按着规矩一步步地来。

自己小声叫着累,就见兄长黑了脸,红了眼眶。

从那时起,懂得了世态炎凉,与兄长的关系也渐渐由亲近变得疏远。

“要是父亲还在,他一定会把你揍得下不了床,还由得你在这里放肆……”兄长如是说。

吴钩看着与年龄不符的抱怨着的子衿,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为什么没有去学堂?”

“啊?”

“你家里是江南的望族吧,我记得刘姓多出士子举人……为什么没见你上过学?”

“我已经通过乡试,现在是解元了。别看不起人!”

“你是那个‘神童’?”吴钩不由得用有些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可是他不是云阳府的小公子么?”

子衿的神色顿时有些黯然。“我们家是上一代分出来的旁支。大伯家的孩子不成器,前岁纵人行凶丢了刘家的面子,后来我中了解元,才猴急地逼得父母把我过继了去。名义上是云阳府的少爷,不过家中只有一个妹妹,所以我还是在这里住。不过迟早还是要离开的。”

吴钩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实在不像是少年老成的人啊——我还以为你在考童声呢?”

笑闹一阵,院子里渐渐静了。风从花架中,茶杯旁掠过,偶尔吹动浮在水面的茶叶。

隔院传来依依呀呀的管弦声,偷得浮生半日闲。

“吴钩,你明天能来吗?虽然不是冠礼。”

吴钩苦笑。“十五岁的束发虽比不上加冠,也是重要的仪式。你家人应该不会让外人——特别是我这样的人,”他摆了摆右边空荡荡的袖口,“出现在你的生辰上吧。”

一时无话。

子衿的样子极委屈。“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满十五岁。人情,事故,功名,一样一样全是够讨厌的。”

“可是我不想——”稚气的话语,子衿突然红了脸。

吴钩大笑道:“娶妻生子?”

“嗯。我记得以前学堂有一个大我几岁的人,他一直没考上功名,家里就逼他先娶了妻。之后忙里忙外的,学业就这么荒废了,现在整个人看不出一点二十岁的样子,就是个中年人了。”

“我不想这么早开始操持家务,变得像他一样。”

“而且……娶妻很麻烦!”子衿想到方才小仆念的琐事,又恢复了稚气的表情。

“你想想么,那些闺中小姐讲究的很,娶妻的时候又只看面相八字,要是我一揭开盖头看见一张这样的脸——”子衿夸张地做了个鬼脸,“那怎么办?”

“怎么能以貌取人?娶妻娶德。只有小鬼才会这样揣测嫌弃过门的女子。”

“要是我,就要自己喜欢的!那才能谈以德识人。怎么能找个自己不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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