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获的表情依然是冷冷淡淡的,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仿佛他听到的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请求。
姑获察觉到了楚舟的视线, 便看了过来, 见楚舟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眼底似乎是颇为复杂的神色，他抬起眸，眼里划过一抹疑问。
楚舟猛然惊醒，眨了眨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甜甜地笑了一下，就又转头看向了族长。
族长并未发现他们这一瞬间的互动, 仍和颜悦色地对着姑获, 看上去确实是在真诚地请求着姑获。
可是……
楚舟心中止不住地犹疑, 族长是真的不知道吗？
——姑获, 又名鬼车，亦或……鬼鸟。
楚舟的疑惑似乎并没有人在意。
姑获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族长, 冷声问道：“为什么？”
“什么？”族长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笑着道，“你是问为什么要除掉鬼鸟吧？”
见姑获不置可否，他继续说道：“那是因为鬼鸟是外面那些妖怪中最为强大的一个，而且还极其凶暴，会为他人带来灾难。”
“鬼鸟会将自己的血滴到别人家里，这样那户人家就会受到诅咒得到凶咎。不仅如此，他还会进入人家家中，吸取生人的魂气。当然，鬼鸟最可恶的一点，就是会偷偷将血滴到小儿衣物上作为标记，然后趁人不注意偷走那些可怜的婴儿。”
族长顿了顿，表情显得义愤填膺起来，好像真的是在痛恨一个罪大恶极的妖怪了。
楚舟眼尖，发现在族长说话时姑获的眼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细微波动，于是在等族长说完之后，他十分好奇地开口问道：“鬼鸟这么残忍，没有人见过他吗？”
族长皱了下眉，隐约有些不耐烦，又强压了下来，回答道：“没有。”
楚舟像是完全没有发现族长隐藏的那点不耐，又问道：“没有人见过的话，怎么知道是鬼鸟干的呢？”
族长一时语塞，顿了一下，才说道：“这当然是鬼鸟所做，不然的话，还能是什么妖怪？”
族长见楚舟似乎还要开口，生怕对方再问出什么他回答不了的问题，便冷冷地瞪了对方一眼，对着姑获开口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们？”
楚舟便也停止了疑问，转过头来一眨不眨地盯着姑获，心里颇有些惴惴。
姑获没有被他们之前的氛围所影响，依然冷淡地看向族长，冷声问道：“为什么找我？”
族长显然是没想到姑获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才解释道：“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强的y-in阳师，若有人能除掉鬼鸟的话，那个人非你莫属。”说是解释，不如说是恭维更加恰当。
实际上，姑获是不是他见过的最为强大的y-in阳师另说，首先他是希望能完全掌控对方的，虽然有楚舟做筹码，但他还是想让对方尽快为他效力。
其次，他对手下的y-in阳师全都知根知底，他们与周家的y-in阳师算是旗鼓相当，这次出现这么一个无人能敌的强大妖怪，他们都是暗地里将这作为一次重要的竞争，而要是加上这样一个新来的y-in阳师的话，胜算就能更大一点了。
再者，与妖怪斗争也是会出现伤亡的，若是姑获实力高强能抓住妖怪当然好，而若是实力不足……也算是为其他y-in阳师做一次挡箭牌了……
姑获并不十分清楚族长心底打的算盘，不过他也知道，对方无非就是想利用他所展现出来的力量，来获取荣誉。
若是往常，他自然是不屑这样的人的。
但是现在，他需要这样的算计。
——他伪装出来的y-in阳师虽然强大，但也不能发挥出全部的力量，一旦力量使用过度导致他身为妖怪的事实暴露，在这人人都是y-in阳师的城里，他根本不能带着楚舟安然离开。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
要除掉“鬼鸟”的话，当然是要去城外的，那时候带着楚舟，自然就能找机会离开了。
这样想着，姑获点了点头，沉声道：“好。”
族长见他答应，喜形于色，又说了好一会好话，才终于提到了正题：“我们族里有个阵法，可以提升实力……是每个y-in阳师都必须去的……”
来了。
楚舟直起身子，盯着族长，果然，对方想要开始控制姑获了。
族长见姑获没什么反应，心里还有些纳闷，这种关乎实力的事情，为什么对方也能这么冷淡呢？
他正有些发愁，就看见了姑获怀里的楚舟，接着便像是想起了什么，心念一动，连浑浊的眼睛都亮了一瞬，对着姑获和颜悦色地道：“不仅你一定要去，”他指了指楚舟，和蔼地说，“他也是必须和你一起去的。”
什么？
楚舟瞪大了双眼，有些震惊，对方想让姑获彻底离不开楚家可以理解，可是怎么会让他也要去？明明对方一直很嫌弃他恨不得根本没有他这个人的……
姑获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握着楚舟的手用力，也顾不得族长会不会发现了，将妖气分成一缕，小心翼翼地向楚舟身体里探去。
半晌，他才收回了妖气，面容却渐渐低沉下去。
第120章 羽毛
“怎么了？”
族长见他们两人都在沉默, 有些不解。
在他的认知里，是不会有人知道阵法的作用的，——这阵法据说是前人从妖怪那里偶然得到的, 而从此在楚家秘密流传下来, 除了历代族长外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因此他也就没往这方面想, 只以为他们是担心阵法有什么副作用, 便笑着说道：“放心吧,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虽然阵法实际上对人并没有什么好处, 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恶意, 但是阵法启动时会让在阵法里的人感觉十分舒适，并且会产生力量被提升的错觉，因此他也就从未担心过会被人发现。
至于为什么会让楚舟进去……
他刚才突然想起来，楚舟刚出生的时候就是接触过这个阵法的，——楚家所有人刚出生时都会由此来控制，——只是当时对方很快就被他抛在了脑后，他也从未关心过对方的生死，却没想到, 即使没有阵法提供生命力, 对方竟然也平安长到了现在……
不过说起来, 这种阵法的作用, 本来也就是随着年龄的增大而愈发强大的。
楚舟从姑获的表情中隐隐看出了什么，心里是止不住的惊愕，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 只趴在姑获的肩头，挡住了自己的脸，胡乱猜测着。
——族长的意思是他也必须去阵法里，可要是说让姑获进去是为了留住对方，那他这样一个完全没有什么贡献的小孩子，又是为什么非得进去呢。
其他理由都站不住脚，而若是他已经是个傀儡的话，族长所说这话也就可以解释了。
而且姑获的表情这样难看，那就更加佐证了他的猜测……
姑获收起妖气，冷漠地看着族长，他似乎是要开口，但在即将出声时又看到了近处的楚舟，便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沉默。
这沉默并未持续多久，就被族长打断了。
族长等的有些不耐烦，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开口道：“那我们这就去吧！”
楚舟也顾不上想自己的问题了，他有些担忧，抬起头来去看姑获的脸，对上对方的视线，他的眸子里是纯粹的担心。
姑获眼底的坚冰便融化开，隐隐有些温柔了。
他隐蔽地摇了下头，示意楚舟不必担心，便抱着对方，跟在族长的身后出了门，朝院子的最深处走去。
此时是秋季，天空却蓝的发亮，明净而澄澈。
越往院子深处靠近，楚舟就感觉到空气似乎都更加清新，好像真的到了某种神秘又神奇的所在似的。
待两人站定，楚舟直起身子，扶着姑获的肩，抬眼去看面前的景象。
天空无限高远，而眼前的树木追着那天空，尽力地伸着枝桠，好像快要碰触到天幕，也变得无限高远起来。
灰黑的树枝，粉白猩红的花瓣，一点苍翠的绿叶，蓝色的天空……繁杂的色彩组合在一起，宛如被打翻了的颜料随意涂抹出来的画卷，却是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微风不断地拂过，伴随着沙沙作响的树枝晃动声，似乎有浓烈的花香扑鼻而来，刺得人眼睛生疼。
这里的景象，却是比别处要更加浓郁，更加明丽的。
而在这明艳的景色中，却有一素白单调的，不仔细看可能发现不了的，小小的五芒星阵藏在其中。
这阵法比在别处院子里的小了有一倍多，安安静静地藏在花间，细细弱弱地闪着微光。
看上去似乎是不比其他阵法厉害多少的，但它周围繁盛的花团，却说明它并没有那么简单。
“就是它了，”族长站在前面，转过头来对他们说道，“你们只要站到里面就可以了，很快就会结束，等你们出来时实力就会有相应的提升了。”
说完，他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便又补充道：“而且要是有人不能修习y-in阳术的话，阵法说不定会帮助他改造经脉骨骼，使他拥有成为y-in阳师的资格。”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其余两人自然不会相信族长的说法，对方只是为了让两人心甘情愿地进入阵法而已，但即使心里明白，他们还是顺着族长的话踏进了阵法之中。
刚一进去，就有巨大的压力冲向了他们，楚舟搂着姑获脖子的手紧了一下，姑获抱着他，撑起了一个透明的屏障，将那想要抽取生命力的力量挡在了外面。